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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克毕摩经(毕摩对医药的传说)

吉克毕摩经(毕摩对医药的传说)

更新时间:2022-05-11 05:45:13

作者简介

吕翼 , 昭通日报社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首届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中共云南省委联系专家,云南省德艺双馨青年作家。

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中国作家》《大家》《雨花》《边疆文学》《青年作家》等发表小说多篇(部),有作品入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小说月报中国少数民族作家精品集(2001--2015)》《2018中国中篇小说精选》《2019中国中篇小说精选》《2020中国中篇小说精选》等。出版有《寒门》《割不断的苦藤》《马嘶》《比天空更远》等十余部作品。

获云南省文艺精品工程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第二十九届梁斌文学奖、首届青稞文学奖、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多种奖项。

内容提要

这是一部以中国大西南最后彻底摧毁奴隶制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也是以儿童视觉独特呈现解放战争中少数民族悲欢离合的生动画卷,同时还是一个边疆彝族作家充满深情抒写的七十年前甘洒热血建立新中国的传奇故事。作品抒写了夷族地区的少年儿童,蒙昧混沌的苦难生活和他们对美好生活的炽热向往。同时,作品更着力于抒写的是,在中国共产党光芒照耀下,少数民族地区的少年儿童认知世界、逐步成长、汇入新中国大家庭的感人故事。新国家的建立,新生活的到来,为少数民族儿童描绘了全新的未来,彻底改变了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和对生活的认识。故事跌宕起伏,生动离奇,情感丰沛,语言清新流畅。浓郁、离奇的民族风情,优美、独特的自然环境和少年对未知世界的向往,让人耳目一新。既给少年读者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也给他们进行了实实在在的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的全新教育。

十六、另一种生活

到了营地,很多人涌了过来,又是拍手,又是鼓掌,对他们表示欢迎。那些人中,有汉人,有夷人,他们都笑眯眯的。

各种人聚集在一起,还笑得这样开心,真是让人意外。苦荞地寨子可不是这样,那里的人,只要聚集在一起,一定会有让人恐怖的事情发生。

有人送来几大锅饭菜。那些饭菜,都是觉格从未见到过的,又好看,又香。一嗅到那股味儿,口水就满口沁,都包不住了。

不过他还是想吃坨坨肉。觉格咽了咽口水说:

“阿爹,有坨坨肉吗?”

阿爹抹了一下眼睛,说:“儿子,有的!有的!不过,天底下好吃的,多得很,你先尝尝这些好东西,我再让厨师端坨坨肉来。”

“儿子,放开吃,想吃啥就吃啥!”阿爹又说。

觉格不停地吃,大口大口地吃,吃得忘乎所以,吃得满口生香,吃得肚子都撑不下了。他揉了揉肚子,抬起头来。阿爹微笑着看着他,阿妈也微笑着看着他。

觉格说:“阿爹,你还要离开我们吗?”

阿爹:“再也不离开啦!我们一起把夷山解放了。以后。再也没有头人,没有娃子,大伙都是平等的、自由的了。我们回苦荞地寨子,种地,养羊,拾松菌……”

阿妈:“我就盼望这一天……”

觉格:“阿爹,你能帮助找到史薇和她阿妈吗?听人说,她们过江后,就被黄狗皮的士兵追赶,后来找不到下落了……”

“钟皓说,估计是在解放军那里……”阿妈补充说。

“好办。”阿爹胸有成竹:“我给你们一个惊喜吧!”

阿爹招手,门外一个年轻的士兵大步走进,朝他行了一个军礼。他们小声地低语了几句。不一会,门外又进来了两个人。

觉格眼睛睁得大大的。

眼前高个的女人,就是头人的夫人。旁边小的那个女孩,是史薇!她们穿得很干净,很漂亮,她们仿佛不是经过了生死,而是来走亲戚。

原来,这些天,头人夫人参与劳动了,她与村里的妇女们一起,下地砍甘蔗,背回来,榨红糖,还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今天晚上,回来吃了饭,听说觉格和阿妈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她很快换了衣服,跑来要相见。

奇怪了,人的变化也太大了,太快了。此前头人夫人可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那些体力活,是娃子的事,她从不做。

头人夫人伸手来拉阿妈,阿妈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她显得很拘谨:“夫人……”

头人夫人连忙摆手,要她别这样。她说:

“出了夷区,我经历了生死、爱恨。在那些人面前,我哪有尊严?哪有自由?羞辱自不必说,命差点没了。有了对比,知道了另一个人间,比夷山还好;知道另一种身份,比头人的夫人还好……以前,好多事,对不起了。真的对不起。我道歉……”

说着,头人夫人身子一躬,给阿妈行了一个礼。她眼里含着泪水,那是痛苦后的、愧疚后的,也是幸福的。

这下阿妈慌了神:“怎么能这样……”

阿爹笑着。阿爹将她们的手拉在一起,互相握了一握,让她们感受对方手的温暖。

阿爹:“从今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都是平等的人。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头人夫人擦擦眼泪:“这久见了很多,受到了教育,我也下地干活了。以后,我家的牛羊自己放,我家的荞麦自己种,自己收获自己吃。”

头人夫人很健谈,她不掩饰,把离开夷山的来龙去脉,全都讲了出来。原来,近段时间,苏嘎头人早已感觉到局势异常复杂,他已无法控制,便让她以带史薇读书为由,尽快逃离开苦荞地:

“我损失了三个儿子,不能再让女儿也……”苏嘎头人说这话时,一再哽咽。

苏嘎头人还想的是,让夫人一旦离开夷山,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给他再生个儿子。可没有想到,娘儿俩刚到夷山与汉地的交界,就让羊仁安手下给拦住。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人质,有了这娘儿,要控制苏嘎头人,可就易如反掌了。就在他们将娘儿装进麻布口袋,捆上马背,要送进大牢时,曲木带着解放军赶来了。

一场恶战。那些黄狗皮士兵落荒而逃,头人夫人和史薇被救了出来。

头人夫人被从麻布口袋里掏出来,她看到的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她知道是曲木那一瞬间,觉得天地如此之窄。她担心自己受辱,她要保持自己的清白。她抢刀,抢不到。她撞岩,被人拉住。她奔到江边,就往江里跳。但她没有得逞,她让曲木紧紧抓住。

曲木没有伤害她,曲木给了她做人的尊严。曲木给她讲道理,讲政策,讲过去,讲现在。曲木给她描绘山外的生活,头人夫人一脸惊讶,但她并不相信:

“是不是真的?你会不会说谎?”

“我们夷家人,不是有句话说:泥人经不起水泡,谎言经不起敲打。时间会证实的……”

“你这个白夷……不,你这个夷人,离开夷山这些年,真的就变了……”

曲木笑:“变好了,还是变坏?”

头人夫人:“我也说不准,但你和其他夷人,是不一样。”

曲木继续和她聊。曲木特别说到,夷山所有的人,不管是黑夷、白夷,还是汉人,要和解,要互相帮助,互相依赖,心贴心。平等、自由的生活环境,需要大伙一起来创造。

村子里有小学,曲木让史薇到村子里的学校,和其他孩子一起读书。

头人夫人从拒绝、怀疑到认可,到现在,她完全相信了:

“仇恨,原来是可以化解的。”

觉格和史薇说一会儿话。当他们说到黑箭时,觉格突然为钟皓保爷着急,为尔沙管家担忧。

觉格:“阿爹,我们快回去,寨子里……”

“我们肯定是要回去的!”阿爹肯定地说。他走到墙边,指着墙上的一大张地图,那些弯弯曲曲的画线,构成的是一片群山的样子。

阿爹说:“儿子,夷山是我们的衣胞之地,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你过来,我教你。你看,这是高高的山,这是深深的谷,这是长长的江,这是弯弯的路,这里就是苦荞地寨子。就在我刚刚得到你们带来的钟皓保爷写的信时,我们的部队,已经从另一个地方过江了。明天,苦荞地山寨,就是我们自己的了。几个月之后,不仅是苦荞地,整个夷山,将会有另一个全新的天空……”

看起来,阿爹和钟皓保爷当年的逃跑是对的。觉格突然发现:“你和种皓保爷两人,好像是一只鹰身上的两只翅膀。”

阿爹点点头:“和你保爷一起打仗,从来就没有输过……”

“明天太阳一出,我们就可以回苦荞寨子……”觉格和史薇说。

史薇点点头。史薇也十分兴奋,她的梦想就是,能够平安地回到阿爹的身边。

史薇牵着觉格的手,两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史薇问的是邓白嘴还在不在?黑箭的翅膀后来又用了啥药?寨子里办学的事,阿爹安排了没有?觉格一一回答,也问了她这久的见闻,比如:解放军像不像邓白嘴那一帮人,到处抓吃骗拿?这边打不打冤家?这边学堂都教些啥……

史薇絮絮叨叨,不停地说。从她兴奋的表情里,看出她对眼下生活的满意。末了,她突然拉着觉格的手说:

“都怪你,老问我话。差点忘记了,我领你去一个地方!”

外面已经墨黑。史薇打着手电筒,领着他朝村子的另一端跑去。好奇怪哟,一个苞谷那么个形状的铜壳,居然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得很远的路都亮堂堂的。

“让我看看!”觉格从史薇手里接过电筒,往天上一划。黑暗的天幕,好像被剑劈一样。

好神奇!觉格在天空划了几个圈,收回,不敢往史薇身上照:“会伤人吗?”

史薇笑了:“它是光,是太阳、月亮之外的又一种。看来,你走出夷山是对的了。”

村子里另一头,有一间大大的房子。屋内灯火通明,四面屋壁上,挂了好几盏镶嵌有玻璃罩子的马灯。好多大大小小、年龄不一的人,一排一排、整整齐齐坐在里面。最前面的台子上,站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见史薇和觉格进来,微笑着让他俩在第一排坐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学堂!觉格好兴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呀!他掐了一下手背,生疼。看来是真的。

“早就等着你们啦!”旁边一个和他俩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说。

“同学们,上课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你是……”

眼镜老师不知道他的名字。史薇举手,站起来说:“他叫觉格,今天刚从苦荞地寨子来!”

“我们欢迎夷山来的觉格同学!”眼镜老师带头鼓掌,学堂里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眼镜老师开始讲课了。他讲新中国很大很大,有九百多万平方公里,只要种好地,只要不被盘剥,永远都不会受饿挨冻;讲新中国有四万万人口,各种民族都是一家人,不能互相欺侮;讲以后的生活里,人人都有机会坐汽车、坐火车、坐飞机……

这些都是觉格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他着迷了。

接着,眼镜老师带领大家朗读: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说到少年,说到山与河,觉格觉得有意思。他跟着继续读: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觉格不大懂了,他一脸茫然。

“我们先跟着读,读熟了,慢慢就懂啦!”史薇小声对他说,“大概意思是说,我们中国有希望,像我们这样大的人,要努力,以后才会更好……后面那些大哥哥、大姐姐,还有叔叔、阿姨们,他们都很想读书识字,你阿爹就请老师来,办扫盲班,村里不同年龄的人,都来啦……”

散学时,想着明天一大早就得返回苦荞地寨子,觉格心欠欠的。他怯生生地问:“老师,以后我还可以来吗?”

眼镜老师笑着说:“当然啦,随时都行。以后呀,走到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书读,都有饭吃。苦荞地寨子也是的……”

深夜,在金沙江沉重而没有休止的怒吼声里,觉格睡着了。他睡得很甜,他见到了苦荞地寨子,见到了钟皓保爷和尔沙管家。上学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浮现……

十七、夷人的枪口

第二天一大早,金沙江的渡口边,来了很多人。好几队威风凛凛的战马,背上骑着的是雄赳赳的解放军叔叔,他们都是牵挂苦荞地寨子安危的人。其中还有阿爹曲木,阿妈乌佳,头人夫人,史薇,觉格。打头的叔叔,还扛着一面红艳艳的旗帜,让觉格异常兴奋。

阿爹敞开军大衣,胸前挂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它不像枪,也不像手雷。

觉格奇怪:“是啥?阿爹?”

“望远镜。”阿爹摘下,放在他的眼睛前边,一边调节,一边让他看:

“那棵上的花瓣,是不是五瓣?”

“那块石头上是不是歇着一只鸟?”

天呐!太神奇了!这么远的东西,居然看得清清楚楚。邓白嘴没有的东西,阿爹居然有,看来解放军比邓白嘴厉害多了。觉格对解放军更加佩服。

“让我也看看。你别吃独食。”旁边史薇等不得了,一把抢过去:“看看我阿爹,他有没有被邓白嘴欺负……”

……

队伍刚过江,就见尔沙管家跌跌撞撞地跑来。他步履蹒跚,气喘吁吁,一跤跌倒在地。觉格跑过去扶他,阿爹也跑了过来。

尔沙管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让觉格递给阿爹,喘着气说:

“钟皓让我尽快送来!”

觉格有些奇怪,尔沙管家是在干嘛?

夷人的很多传说中,都不约而同讲到,人最早是从竹筒里生出来的,因而人们对竹子很尊崇。夷人家里的神龛上,供的是竹筒,祖先去世后,他们的灵魂飞回来,也是居住在里面的。这个尔沙管家,把竹筒带到这里来,有点不对劲呢!

觉格朝阿爹看去。

好像阿爹也有些懵,他小心接过竹筒,打开。觉格紧张地看过去,里面并没有神灵。阿爹从里面抠出的,是小小的一卷纸。他打开,上面画着些图,写着一些字。

阿爹看完,兴奋地说:“好极了!是羊仁安的士兵在苦荞地寨子周围的兵力布置!有了这个,我们就胸有成竹了!”

“同志们,走!”阿爹一挥右手,蹄声得得,黄尘飞起,几支马队,像猛虎一样,扑进了莽莽苍苍的群山。

这个时候的苦荞地寨子,已经完全陷入了激烈的战火之中。邓白嘴手下的人,一部分因吃猪拱菌而中毒,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被苏嘎头人轻而易举捆了起来,扔在羊厩里。而另一部分,发觉出了问题后,立即逃出了山寨,躲进了原始森林。很快,羊仁安的援兵赶了过来,他们将寨子团团围住,密密麻麻的枪炮口,全都对着苦荞地寨子。

“快开寨门,让我们进来!否则,我们要开火啦!”

一旦他们开枪开炮,整个苦荞地寨子就会陷入火海,墙倾房倒,化为粉齑。那样,苦荞地寨子的人,将无人生还,苏嘎家支将从此在夷山消失。苏嘎头人焦虑无比。他将邓白嘴、毛胡子等人全拖到寨子的碉楼上,将砍刀架在邓白嘴的脖子上,大声叫道:

“这苦荞地寨子是夷人的家园,我们世世代代的根就在这里。你们胆敢侵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边的黄狗皮在笑,他们大吼:

“你杀呀,你砍呀!用这一招吓我们,也太愚蠢了吧!”

“这姓邓的,简直是窝囊废物!你的贪吃,延误了我们攻打苦荞地寨子的好机会!”

“苏嘎头人,你想让他死,就让他死吧!哈哈!”又有黄狗皮在叫。

这时的邓白嘴,胃里的毒性已减弱。经这一折腾,他清醒过来,见到眼前的阵仗,脖子感觉到苏嘎头人刀锋的冰凉,吓得魂不附体,全身哆嗦。当他听到寨子外面那些所谓的自家人说的话时,前所未有的绝望,将他击倒:

“呃,我们一直在效忠,你们却这样对我们!枉称兄弟了,扯淡……”

苏嘎头人回头看去,钟皓没有在。这个他一直不放心的人,现在果然影子也没有了。尔沙管家也没有在,这个陪他多年,与他同甘共苦的、他最信任的人,也没有了影子。

对面的枪炮一触即发,苏嘎头人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他多么希望有奇迹发生,天兵天将出现,将这些人全都打败,保住苦荞地寨子。但这个愿望似乎很渺茫,难以实现了。吉克毕摩呢?他怎么不快快念咒……

“看来,天要灭我了!天神恩梯古兹不保佑我苏嘎家支了!”苏嘎头人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枪炮声音突然响起,震耳欲聋。

完了!苦荞地寨子从此不复存在了。苏嘎头人想着,两行泪水溢了出来。

就在他等待着胸口中弹,或者人头落地时,有声音在他的耳边:

“苏嘎头人!苏嘎头人!”

他听清了,是钟皓。这个汉人,这个当年违命逃走的娃子,这个钻到他心里的虫子!他到底要干什么?

四周的枪炮声歇息了下来。苏嘎头人睁开眼,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苏嘎头人揉揉眼,完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钟皓、尔沙管家、乌佳都在看着自己。

再看,还有一队队解放军呢!

解放军中的一位走过来:“尊贵的苏嘎头人……”

声音很熟,很熟,但他一直想不起是谁。

觉格说:“苏嘎头人,他是我阿爹,曲木!”

都不想见的人,最后还是见到了。不愿发生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

世事难料,苏嘎头人叹了口气。

碉楼高处的枪炮手已经换人。楼顶上,一面五星红旗,高高的,红艳艳的,在风中“扑扑”地响。苦荞地寨子里的生活,终究是要变了。

“曲木,我的夫人和女儿呢?在你手上吧!”苏嘎头人想,自己在死之前,能看一眼她们,可以瞑目了。

曲木点点头。

“你们怎么对我都行,放她们一马吧!”苏嘎头人哀求说。

没等回答,觉格抢着说:“苏嘎头人,你看……”

苏嘎头人回过头,他看到夫人和史薇跑了过来。他们穿着夷人的盛装,干干净净,精神焕发,满脸笑容。原来,他们回来,立即就在外边的屋子里洗漱干净,还化了妆。她们想让头人看看她们的不一样,看看解放军对他们有多好。他们要用最好的方式,迎接这个特殊的日子。

苏嘎头人眼眶一红,他将女儿抱起,紧紧搂在怀里。

“你腰上的枪硌到我了!”史薇大叫。

苏嘎头人不好意思了,将枪摘下,扔给了夫人:“这劳什子,看来已没啥用了。”

“我们还是不用枪的好。”头人夫人说:“会刀刀上死,会水水上亡。老是使枪的人家,人丁大多不兴旺……”

仔细想想,还真是。

“我相信你们,我感谢你们,你们没有骗我……”苏嘎头人擦了擦眼泪,对阿爹说道。

苏嘎头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可是觉格从未见到过的事。

“是刀砍,是绳吊,是坠崖,是溺水……你们安排吧!”苏嘎头人前所未有的悲凉。

“苏嘎头人,共产党、解放军不会这样对你的。你支持、拥护我们,就是立大功了!”阿爹说,“现在,请允许我宣布,苦荞地寨子解放了!你是黑夷,我是白夷,还有很多的娃子,哦,不,是汉人。我们,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都解放了!”

“解放了……”苏嘎头人自言自语。

“钟皓和更多的解放军,他们是汉人,他们为了夷山,为了大多数人,付出了很多……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现在,他们来苦荞地寨子,你欢迎吗?”

苏嘎头人连说:“欢迎欢迎,黄牛水牛都是牛,夷人汉人共一祖。我明白了,天下苦命人,都是一根藤上的瓜……”

阿爹说:“从今往后,我们的枪口,不再对着自己的人啦!我们要打的是妖魔鬼怪,要打的是,欺压我们的人,是那些不把我们当作人看的牲口!”

苏嘎头人好像是听出了什么,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颤抖着,从夫人手里拿过枪来,递给阿爹,说:“对!对!我们的枪口,不能对着自己人……”

阿爹将苏嘎头人的手推了回去:“我们不是要缴你的枪,我们是想和你一起,端起它,对准欺压我们的人。”

苏嘎头人说:“对,对,我们一起……”

阿爹说:“我就借用我们吉克毕摩的话来说吧!我们以后的生活,就是:草上结稻穗,蒿上长荞麦,苞谷像牛角,谷子结成坨,背水装回鱼儿来,放牧牵着獐麂归……”

觉格说:“阿爹,这不是吉克毕摩念过的经吗?”

阿爹说:“对,这是祈福经里面的话,也是我们共同向往的好日子。”

苏嘎头人点点头,若有所思。

觉格的右肩,扛着那支爷爷留下来的长枪。左肩上,歇着那只叫做黑箭的岩鹰。

黑箭扑腾了几下翅膀,展开,想飞。

有着翅膀不飞,哪能算是鸟?有着天空不飞,哪能算是鹰?和黑箭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觉格深深地感觉到,它绝对不是一只寻常的岩鹰。黑箭有着炯炯的目光,有着朗硬的翅膀,有着锋利的爪子。黑箭有它的梦想,有它的追求,还有它高远的天空。

“嘿,黑箭!你去吧,找你的阿爹阿妈去吧!找你的小伙伴们去吧!往后,不会再有人要吃你的肉、挖你的心啦!再也不会有人追着你打啦!”

觉格嘘了三声口哨。很快,一大群鹰飞过来,簇在黑箭周围,黑鸦鸦的。鹰群像若干黑色的闪电,交错飞翔,令人眼花缭乱。

觉格将它放在掌心里,双手往上,托了托。黑箭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过头来,金豆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像是在告别,却又很犹豫;像是在诉说,却又是表示感谢。黑箭的两只脚爪在他的掌心里,提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提起来。

黑箭的内心,也会有忐忑不安的时候。觉格心里也酸酸的。但是他不得不说:

“嘿,黑箭!你去吧!那么干净的天空,你怎么不飞?那么迷人的天空,你还不快去?天空才是你的家,飞得越高越好,飞得越远越好!”

黑箭点点头,突然振翅,箭一样射向了天空。伤口痊愈后,它还是第一次这样的轻松,这样敏捷。它飞得那样的自由,那样高远,那样的舒心,那样随心所欲。

天空湛蓝,一望无边,一丝风也没有。有些云,又白又薄,轻纱一样挂在天幕。有明媚的阳光照来,这鹰飞得越高,就会越温暖。

害人的阿多纳还没有完全消亡。在苦荞地,觉格要安静地坐在学堂里读书识字的梦想,要实现还有些时间。自己的梦想,得靠自己来实现。比天空更远的路,要靠自己走。他扛起枪,跟在阿爹和保爷的队伍中间,小跑着,努力让自己不落后。

他攒劲的脚掌,踢起了一阵阵尘土。

那个叫做史薇的小姑娘,噼噼扑扑追了上来:“觉格,等等我,别只顾你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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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丨@空

特邀编辑丨朱镛

美术编辑丨尹婕

校对丨胡远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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