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薛宝钗的处世哲学就是务实,她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她本身具有青云之志,但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个社会,她所有的理想,所有的抱负,都无法自我实现,只有依靠一个阶梯来帮她,宝玉就变成了她的最佳人选。
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薛宝钗,因为和黛玉相比总感觉她缺少了那份“真性情”缺少了那份“本真”,她的“目的性”太强,宝玉第一次去梨香院看她,她不施粉黛,衣着朴素大方,透出一身的贵气,可是作者却笔锋一转说她“罕言寡语,人谓装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既然大家都看出她在“装愚”,她的贤良淑德是装出来的,聪明率真的宝玉岂会不知,她自己在如何辩解“守拙”,都没有意义。借着丫环莺儿之口说出“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宝玉立刻明白她的醉翁之意,岔开话题,于是引出了“冷香丸”。每次读到这里,都不得不佩服作者曹雪芹此处所运用的暗喻简直是登峰造极,暗喻薛宝钗这是热毒发作,该吃冷香丸了。此时“心较比干多一窍”具有七窍玲珑心的黛玉进来了,作者借黛玉之口表明这是一场算计。
虽然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真情终究不是能够演出来的。因为史湘云的特殊身份,宝钗主动交好,和她迅速成为闺蜜,当诗社成立,湘云要做东道的时候,宝钗迅速给史湘云洗脑,讲出湘云背后的苦楚与无奈,出谋划策,用了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大摆“螃蟹宴”款待众人,原本只是几个人的一个诗社,宝钗却借着史湘云的名义把整个荣国府宴请一遍,于是史湘云把宝钗当成最可以依赖的人,果断的从黛玉那搬到宝钗那居住,宝钗做足了人情。
假如是史湘云告知了黛玉自己的困境,她一定会慷慨解囊,帮助她做一个有实际意义的东道,像探春一样几碟果子,不超过1两银子,就可以让大家开心的不亦乐乎,何必如此铺张浪费,其背后有宝钗自己的用意,可怜史湘云识人不清。在抄检大观园之后,宝钗为了避嫌迅速的搬离了大观园,她走后还不让史湘云继续住在蘅芜苑,这一切,让史湘云看不懂了,在经历种种事情之后,她终于抱怨宝钗可恨。
人最可怕的就是深交之后的陌生,信任背后的利用,站在山峰之上和站在山脚之下,地位虽然不同,但在彼此眼中同样的渺小,何必要迷失本真,何不随心所欲一些,“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挥袖从容, 暖笑无殇”岂不是更好!
从《红楼梦》问世以来,在众多的红楼人物中,宝钗是争议最大的一个,褒贬不一。褒者称其“十全十美的佳人”(聂绀弩),;贬者称其为“奸雄之毒者”(冯家告)。无论主客观评价如何,我们不得不承认薛宝钗在处世心态上是一个恪守传统女德的典范。
首先,宝钗是一个理性自制的人。宝钗出身黄商之家,父亲早逝,唯一的哥哥到处惹事生非,她却能为母分忧解愁。寄居贾府之后,哥哥依旧恶习不改,直至闹出人命官司,令母亲担惊受怕。而宝钗在母亲身旁,既是一懂事明理的乖乖女,又是一个通晓世态人情,遇事沉稳的主心骨。例如第四十五回,宝钗见夜长秋凉,“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母女温存跃然纸上。在母子关系中,宝钗事无巨细,处处体现出了对母亲的体贴h孝顺。第三十四回,宝钗和母亲都误以为宝玉挨打是因为薛蟠而起,见薛姨妈十分生气,宝钗劝哥哥忍耐些,不要惹母亲生气了,薛蟠恼羞成怒,就拿金玉之论来堵宝钗的嘴,把宝钗“气怔”了,虽然“宝钗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回来,到房里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来,也无心梳洗,仍胡乱整理整理,便出来瞧母亲。宝钗在满心委屈羞恼的情形下,却首先考虑到安慰母亲。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看望母亲。还有第八十三回,夏金桂和宝蟾闹得鸡飞狗跳,宝钗陪母亲一起劝解。金桂不顾母女好言相劝,无理取闹并恶语伤人,宝钗虽又羞又气,唯恐母亲“疼不过”,反而劝慰母亲“你老人家不用动气。”见母亲被气得肝气上逆,左肋疼痛,又和香菱一起,敷药、捶腿、揉胸。无论是面对哥哥的抢白,还是金桂的撒泼羞辱,宝钗都是以母亲的感受和身体为重,或忍气吞声,或息事宁人。表现的是既有涵养又有孝道。
而最能体现宝钗为母亲和哥哥,为家族利益委屈求全的是她的婚事。关于宝钗与宝玉之间的婚姻,薛姨妈十分愿意,宝钗所持的只是尊从“父母之命”而已。后来宝玉由于失玉而病重了,贾家提议成亲“冲喜”,薛姨妈“虑着宝钗委屈”,态度有所保留,薛蟠此时已在狱中正等着“预备赎罪的银子”,希望妹妹的婚事既能强化与贾府的关系又能省不少银子自然是何乐不为。在关键时刻,母亲为了救儿子,顾不上女儿的委屈了。而宝钗心里虽然不愿意冲喜,但奈于“孝顺守礼”,婚姻不能自主的礼法。成了任人摆布的玩偶。
宝钗在母亲面前极尽孝道,对待贾府其他长辈,同样时时处处体贴周到。如第三十二回,金钏儿跳井,宝钗说她不是赌气跳井而是失足落水,以宽王夫人之心,并把自己的新衣服给金钏作殓衣,以解王夫人之急。
宝钗在与黛玉的关系上,有一个从被猜疑到被信任的过程。自从宝钗来到贾府,黛玉因爱而生嫉妒,宝钗对黛玉的挑战并不计较,除此她还尽量避免与黛玉产生矛盾,如第二十七回,宝钗本想去潇湘馆找黛玉,看见宝玉进去了,一来考虑到他们二人从小在一起,彼此之间多有不避嫌之处,二来是感到黛玉“素习猜忌,好弄小兴儿的”,如自己也进去,“一则宝玉不便,二则黛玉嫌疑,”于是便转身回去了。宝钗与黛玉关系的改善是在第四十二回“蘅芜君言解疑癖”一节,黛玉在行酒令时不小心说了《牡丹亭》《西厢记》里的曲词,这是有失检点的,而宝钗用自己小时候也曾偷看杂书,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解除了黛玉的难堪。事后黛玉对宝钗由衷的感服。
宝钗的厚道,同样赢得了湘云的友情。有两处令人印象深刻的描写:一处是第三十二回,宝钗得知袭人托湘云帮忙做针线活,便提醒袭人,湘云从小因为没有爹娘,在家里其实做不得主,很辛苦,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给别人做一点,家里的奶奶太太还会不高兴,袭人从小在贾母处,与湘云很熟,可是,湘云的苦衷却只有新来的宝钗知道,由此可见宝钗待湘云何等亲厚。另一处是第三十七回,湘云提出自己作东,举办诗会。宝钗考虑到湘云经济拮据,主动提出让自己的哥哥派人送螃蟹、酒和果碟,只说请老太太、王夫人及园子里众人赏桂花,待长辈们走了之后她们再作诗会,名义上还是湘云作东。“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称赞他想的周到。”宝钗体恤湘云处境,又要顾及湘云脸面,不漏痕迹代为作东,就是亲姐妹也未必做得到。
再说宝钗对宝玉的态度,可以说婚前的宝钗,是宝玉敬而远之的诤友甚至“师父”。元妃省亲时,宝钗建议宝玉将诗句“绿玉春犹卷”改为“绿蜡春犹卷”,以顺元妃之意,并不忘借题发挥:“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銮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宝玉感激之余,认了宝钗为“师”。即使面对遍体麟伤的宝玉,宝钗关心之余,也不忘劝诫:“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一番堂皇正大的说辞,令宝玉心服。香菱痴迷于诗,宝玉发感慨,宝钗趁机劝导:“你能勾像他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呢?”结果“宝玉不答”明显有了厌烦之意。虽然宝玉也曾对宝钗有过“仰慕之心”,但是,由于价值观不同,心灵的差距越来越远。宝钗与宝玉的婚姻是在其兄坐监有求于贾府的情况下,由母亲做主,仓促答应与病中的宝玉“过礼”成亲,她同样是宗法婚姻制度的受害者。答应“冲喜”是委屈,成为李代桃僵的玩偶,则是莫大的羞辱。宝钗“低头不语”,“置若罔闻”这背后她的心酸和涵养功夫是可想而知。
宝钗婚前是宝玉的诤友,婚后则既是诤妻又是贤妻。她在了解了宝玉的病情之后,想到“趁势说明,使其一痛决绝,神魂一归,庶可治疗”。因此,尽管在贾母,王夫人的责怪下,不顾“任人诽谤”对宝玉说出了黛玉死讯。结果宝玉大哭之后一度失魂气绝,经阴中人点拨之后方苏醒,从此神志渐安,接受了“金石姻缘有定”黛死钗嫁的现实。宝玉病好之后,贾母曾对薛姨妈说:“宝玉的命都亏姨太太救的,如今想来不妨了,委屈了你的姑娘。”宝钗能包容贾府长辈们而晓之以理后再以超人的智慧痛下针砭、出奇制胜,从而挽救宝玉于昏聩病危之中,不愧诤妻也。
总之,宝钗在在与人相处的各种伦理关系中,表现的是理性、温厚、豁达、周到的处世原则,但同时不可否认,在理性自制的同时,也暴露出了求全乃至虚伪,冷漠无情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