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家电维修>电磁炉>

电磁炉调到最热咔咔响(电磁炉刚开始有异响过一会才正常)

电磁炉调到最热咔咔响(电磁炉刚开始有异响过一会才正常)

更新时间:2022-03-28 18:28:05

本故事已由作者:荆0,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谈客”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叔叔不要!妈妈救我,妈妈……”

“渺渺醒醒,渺渺,你怎么了?”

思渺蓦地睁开眼,看见外婆皱纹纵横的脸正伏在她眼前。

“怎么,又做噩梦了?”外婆眉头紧蹙,一脸担忧。

思渺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梦境再次回旋在脑海,她厌恶地摆摆头,神色旋即恢复正常,“没事,外婆,几点了?”

“早饭已经好了,我就说叫你起床,瞧你,急得一头汗。”外婆心疼地伸手为外孙女擦汗。

思渺一激灵从床上坐起,双手乱抓衣服,“糟了,今早菜贩要送菜到超市的。”

“阿宽已经拿了钥匙去开门啦。”外婆一面说,一面转身去厨房盛饭。

“阿宽来过?”

“他也说今早菜贩送菜,所以来得早些,却没见超市开门,就来家找你。我把钥匙给了他,让他先去。”

思渺迅速穿上外套,跳下床,眨眼间已经坐在桌边,呼噜呼噜开始喝粥。

外婆瞥了她一眼,“没问题吧?”

“什么?”思渺头也没抬,被热粥烫得直嘬嘴。

“我说把钥匙给阿宽,没问题吧?”

“没事。”思渺大咧咧的,腮帮里还鼓着一块馒头就已经站起身,摸出面包车的钥匙,准备出门。

“那你还这么猴急猴急的……”

一眨眼,思渺已经蹿出门外了。

外婆又嚷道,“哎呀渺渺,你等等呀,你这孩子……”

思渺也急了,“外婆,我还得赶去给菜贩们结账,大清早的,人家还要赶去别处做生意呢。”

“那你晚上熬夜玩手机时咋不想想早上爬不起来?”外婆一面嗔怪,一面双手提着东西走到门口。

“这是我给你妈妈织的毛衣,那边应该早就冷了,这个保温桶里是给阿宽带的粥,大冬天,早上怪冷的,也让那孩子喝口热乎的。”

一听给阿宽带饭,思渺的脸就沉下来,“超市有烧水壶,那孩子冷了可以喝开水。”

“你拿着!”外婆假装生气地瞪了外孙女一眼,“枉人家在超市忙前忙后帮了一年多,就你这小气样,迟早把人家唬跑。”

“要跑就跑,谁怕谁?”思渺撅起嘴。

“你这孩子,大清早是要气死我?”外婆拿了鸡毛掸子来追思渺。

思渺早笑嘻嘻地一溜烟跑下楼了。

东山镇不算大,不过六七条街而已,思渺和外婆的家距她开的超市,车程十来分钟。思渺平时都住在超市阁楼看店,偶尔才回去住一次,但入冬以后,她越来越想念和外婆挤在一个被窝的那种热乎了。

超市门口的菜贩早就散了,与此同时,一筐筐新鲜的土豆、白菜等蔬菜已经齐整整码在超市门口的木架子上。

“咦,这么快就散了?”思渺咕哝,跳下车,用力关上车门,大跨步迈进超市。

货架后传来悉悉窣窣的声响,在一个大纸箱的旁边,阿宽正蹲着,把纸箱里的货物取出摆在货架。

“菜贩都走了?”思渺问。作为一个超市老板的傲娇,她与阿宽说话从来不用称谓的,即使用,也是“喂”。

阿宽闷声走到柜台前,将账单丢在她面前,又转身走进货架间。作为一个性情不那么随和的员工,阿宽对待思渺,也是简单粗暴、能不讲话就不讲话,完全没有一个员工应有的谦卑。

但这点,思渺却很喜欢,毕竟她是请人干活的,不是请人来表达谦卑的。

以前思渺请过一男一女两个工人,想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结果,一天到晚这俩凑一块说悄悄话,却把她自个儿累得半死。

自阿宽来到超市,精明的思渺看他不爱说话、干活卖力,一个能抵仨,便毫不犹豫辞了那俩工人。现在他们搭档默契,每天的活都能按时做完,思渺还多了晚上玩手机的时间。

“喂,菜贩的账都结了?你哪的钱结账?”思渺翻着账单。

“抽屉里的。”

思渺瞥了一眼收银机抽屉上的钥匙,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她昨晚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忘了拔钥匙?

思渺忙弯腰缩背做贼似的,藏在收银台后清点抽屉里的钱。点了两次,嗯,没错,除去付给菜贩的,剩余的钱数和她昨晚关店前点的能对上。

思渺舒了口气,这才想起带来的粥。

“喂,保温桶……”思渺一抬眼,看见阿宽正捧着保温桶,一面无声地吞咽着,一面张着黑漆漆的双眼看着她。那眼神里藏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思渺知道自己刚才眼巴巴数钱的样子全落进了阿宽眼里,她的脸莫名一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捧着粥?还不去干活?”思渺有点恼羞成怒,拿出老板的架势。

阿宽没动,他缓慢地蠕动着腮帮,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口粥,才放下保温桶转身走开。

思渺还在懊恼着,她顺手抓起一袋盐巴,作势冲阿宽壮实的后背砸去,阿宽后背却像长了眼睛似的,蓦地转身,思渺忙收回盐巴,装模作样查看袋子是否漏了。

阿宽嘴角又是一牵,那隐约的笑容里,有些微微的揶揄,也有一丢丢难得的暖意,兴许是热乎的粥喝得。

2

超市一直忙到下午三点东山镇集市散场,才算消停。阿宽在清理被顾客翻乱的货物,打扫卫生,思渺在收银台内数钱。

理完之后,思渺把百元和五十元的钞票悄悄塞进冲锋衣的内袋,只留一点零钱在抽屉。思渺起身拎了包裹出门。东山监狱下午五点就禁止探视了,必须抓紧时间。

“喂,我出去一趟,你看着店。”

阿宽拿着扫帚走过来,“你去哪?”

“有事耽搁。”思渺说着走向她的面包车。

“什么事?”阿宽跟了上来。

思渺奇怪地瞪了一眼阿宽,他往日从来没有这么多问题的,最近却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你管那么多干嘛?”思渺伸手拉开车门。

阿宽一掌将车门推关上,堵在她面前,一座小山似的,“我跟你一起去。”

思渺母亲因为防卫失当杀人罪被判十五年,在东山监狱服刑。外婆和思渺祖孙俩把这事瞒得紧紧的,五年来整个东山镇都没人知道,思渺怎么可能让阿宽陪着她去探监。

“你捣什么乱?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思渺生气了,朝阿宽胸脯重重推了一把。

阿宽退了两步。思渺钻进驾驶座,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她看见阿宽仍在站在原处,望着她的车。

“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思渺嘟囔。

东山监狱距东山镇二十多公里,山路崎岖,弯道多,单程也得半个多小时。但这五年来,思渺每周三都奔波在这条路上,早熟悉了沿途的每一处大弯小弯。

思渺五岁时,父亲病逝,思渺妈妈卢芳独自带着女儿,一天打三份工,偿还给思渺爸爸看病欠下的债务。那些年母女俩相依为命,虽然辛苦清贫,好歹也算是日子安稳。

惊天变故从邢大海的出现开始。

思渺十岁那年,邢大海搬到了母女俩的隔壁。作为邻居,一来二去慢慢熟悉了,时常也互相照应着。

卢芳多找了份晚上在某餐厅洗碗的工作,可把思渺独自留在家里她实在也不放心,便拜托邢大海帮她照看一下。

邢大海满口答应,还主动担负起了辅导思渺作业的任务,可不久后,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会在思渺写作业时将手放在她的背上、腿上。

思渺当时不懂这些,只是本能的厌恶、恐惧,每次当卢芳请邢大海照看她时,她都极为抗拒,可每天为债务焦头烂额的疲惫的母亲无暇顾及女儿的这些情绪,只当思渺不过是在闹小孩子脾气。

有天晚上,卢芳临时有事出门,照例将女儿拜托给邢大海。邢大海似正在喝酒,但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去了她家里。

那晚思渺的反应极强烈,几乎是尖叫着说她作业已经写完了,不需要邢叔叔辅导。卢芳起初也没在意,以为女儿不过是想偷懒。

但在等公交车的空当,她慢慢回想起思渺最近种种不正常的情绪,看见邢大海瑟瑟发抖的样子,猛地,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了她,她拔腿就往回跑。

卢芳打开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情形让她如坠地狱,思渺被捆在沙发上,正哭着,而邢大海正想扒她的裙子……

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和权衡了,卢芳扑上去和邢大海扭打在一起。邢大海轻易将她推倒在地,她额头磕着茶几,顿时鲜血直流,无边的愤怒和恐惧使得她瞬间抓起桌下的水果刀,使出浑身力气,朝刑大海狠狠刺去,一刀一刀,她疯了一般。

直到警察到来,她都紧握着水果刀不松手,浑身是血,目光狂乱。

离婚后她忙于工作,让邻居帮照看女儿,这却成她最后悔决定

卢芳被以防卫失当罪判了十五年,在东山监狱服刑。外婆带走了思渺。

其后十年,思渺性格变得孤僻怪异,她没有朋友,不跟人交往,一门心思扎在做题、考试上,似乎只有将自己全部的精力压榨到极限,她才不会想起那段噩梦般的经历。

思渺对自己母亲只有一个字,恨。她恨她把邢大海这个人渣带进了她们的生活,毁了她。十年中,她一次都没去看过母亲。

大学毕业那一年,外婆痛心疾首地告诉思渺,卢芳患上了抑郁症,在监狱试图自杀。

差点失去母亲的心痛,如焦雷般砸在思渺头顶,她这才幡然悔悟。没有一个人渣的脑门上写着“人渣”两个字,母亲和她一样是受害者。

最最重要的,母亲在关键时刻护住了她,不惜搭上她自己。

思渺放弃了找工作,她和外婆搬到离东山监狱最近的镇子东山镇,开一间超市维生。出于对生病母亲的特殊照顾,监狱方面允许她每周三下午有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

如今五年过去了,再有一个月母亲就要出狱,一家团圆,一切苦难都将结束。思渺和外婆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早早做着各种准备,迎接母亲的回归。

3

探监室。

思渺坐下等了两分钟,卢芳被狱警带出来。她形容瘦削却面容平和,十五年过去,她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思渺开心地朝母亲挥手,等着狱警解开她的手铐。她左手因割腕留下的深深疤痕,思渺至今都不敢正视,但好在自从她开始规律的探视,母亲的病情慢慢稳定,现在已基本恢复了。

防爆玻璃前,母女落坐,各自拿起了电话。

思渺指着包裹里豆沙色的毛衣,“妈,这是外婆特意给你织的,你最喜欢的颜色。”

卢芳轻缓地一笑,“渺渺,外婆身体好吗?又是冬天了,她的风湿病冬天最难受,别让她弄这些了,我不是也快出去了吗?”

“只要您喜欢穿,外婆就高兴织。”思渺又凑近些,额头几乎要抵在玻璃上,“外婆身体你放心,她现在每天锻炼,说是要健健康康等你回来,身子骨比前些年还好些呢。

再说——”思渺得意的笑弯了眼睛,“今年我们超市生意不错,我给家里装了空调,很暖和,妈,等你出来,我们就换个宽敞的大房子。”

母亲笑笑,眼睛红了,“渺渺,辛苦你了,别人家的孩子像你这么大……”

“妈——”思渺嗔怪着打断道,“不准说这些!能为这个家做点事,你不知道我有多自豪!”

母亲凝视着女儿,笑微微地,似在想心事,隔了一会才又开口道,“渺渺,超市那个叫阿宽的最近怎么样?”

思渺半张了嘴,有些惊讶母亲会提他,“还不错,妈你干嘛问他?”

“之前你外婆来看我时,提起过几次。”

“哦。”思渺闷闷地应了声。她想不出外婆和母亲怎么会说起阿宽,更想不到阿宽有什么讨论价值。一个闷蛋而已。

“渺渺,你也25岁了。”母亲瞅着女儿,小心的试探道。自从幼年那段经历后,她担心给女儿心里留下阴影,但又想着思渺毕竟已经是大姑娘了,有些事必须学着去面对,迈出这第一步。

“是啊,25岁了,怎么了?”思渺手指一圈一圈缠绕着毛衣,心不在焉地应道。

“听你外婆说,阿宽那孩子还不错,勤快,实在……”母亲停了话,小心观察着女儿的反应。

思渺的手指倏地停了,她眉头很快的皱了皱,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但她又马上克制住了。不能对母亲生气。她在心里提醒自己。

“妈——”思渺扬头一笑,“再有一个月你就回家了,等你回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我抽空想想怎么庆祝啊……”

走出监狱大门,站在阴惨惨的黄昏里,思渺的情绪降到了冰点。

思渺坐进驾驶室,狠狠关上门,哆嗦着点了一根烟,连着猛抽了几大口,仿佛只有这种短暂的专注和陶醉,才能将她拉出那烂泥一样的回忆。

不合时宜的,阿宽那小子的电话进来了。

思渺任它响了一会才接了,语气生硬,“什么事?”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雪,你办完事早点回。”

“你怎么这么闲,老板的事需要你管?”思渺气不打一处来,她不能冲母亲生气,却可以冲员工发火,“今天的货单都送完了?仓库清理了?”

“都做完了。”阿宽的语气平静而淡漠。但他今天的反应不寻常,从出门前的追问到这会儿主动的关心,都太不像以往的他。

思渺咬着牙,眼珠转了一圈,“难不成外婆给他漏了什么口风,让他以为自己和我有戏?”

悟出这一点,思渺气得直接将烟头在操作台给摁灭了,“如果你怕冷,就早点关门回去歇着吧。”思渺嘲讽的丢下这句,不等阿宽回话,就挂了电话发动车子。

4

东山监狱和东山镇位处面对着的两座山头,直线距离并不远,但若实际开车,却要在蜿蜒的公路上不停地爬坡、下坡,绕上大半个小时。

思渺开超市这几年,经常下乡送货,山路倒是习惯了,只是今天这时间已比以往晚了些。冬天黑得早,这会儿天光黯淡,山间萦绕着水滋滋的夜雾,更增添了些诡异。

思渺有些发虚,一面在心里数落阿宽给她添堵,一面想快又不敢快的在夜雾中小心开着车。

经过长长一段下坡路后,前面是一条长二百多米的老石桥,因了溪面袅绕着的雾气,石桥便像浮在仙境中。

但石桥中间杵着的那个灰黑色身影破坏了这氛围。思渺老远就摁着喇叭,可那人不移不动,石头一样。思渺心里突突跳起来。

再开近些,车灯的光亮中,那人忽然朝她挥手,看样子是想搭车。

思渺心里七上八下的。男人衣着简陋,提着个脏兮兮的黑色旅行包,个头高瘦,颧骨突兀,眉眼中有几分凶悍,头顶刚冒出一层浅浅的黑森森的发茬子。

整个样子看起来像刚从哪出来的……哪呢?思渺脑海飘过一个词,监狱。

监狱?思渺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大跳,但转眼间车已经开到石桥中间,那人就站在路中,思渺只能停下车。

“帮帮忙,能不能载我一段?这会儿很难拦到车。”男人慢吞吞地笑着。

思渺迟疑,“你去哪?”

“东山镇。”男人搓着脸,又朝手哈气,看样子已在路边等很久了。

善意终究是战胜了戒备,思渺开了车门,“行,我捎你一段。”

思渺估摸着他该渴了,从纸箱摸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男人一声不吭地接了水,并没道谢。

“你这是回家还是走亲戚?”思渺有些不舒服,又耐不住车内古怪的沉默,只能勉强找话说。

“看个熟人。”男人吹了声口哨。

思渺心中卷过一阵嫌恶,不再说话,闷声开车。

男人一口气喝完整瓶水,摁下车窗,将瓶子扔了出去。一缕寒风灌进思渺的脖子里,她下意识的斜了他一眼,心立刻提了起来。

只见他从口袋拿出一颗皱巴巴的苹果,再摸出一柄折刀,指肚从刀刃缓缓划过,像在检验其是否锋利,接着,他开始削苹果。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有极大的威慑力,志在必得的样子。

“难道要抢劫?”思渺想起口袋里的钱,心一凛,手在方向盘攥出了汗。她脑海飞速盘旋,紧张的权衡着眼前的形势,以及应对方式。

恰此时,远处车灯一闪,一辆摩托车从急弯里转出,沿着山路冲下来。来不及多想了,思渺猛地拉了刹车。

惯性使得男人朝操作台撞去,思渺听见脑袋磕撞时发出的沉闷的“咚”一声,她立刻拔了车钥匙下了车,朝对面挥手。

摩托车蓦地停住,来人摘了头盔,思渺认出是阿宽。

“他怎么会在这?”思渺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但她已被阿宽一把拽住,拖到自己身后,同时他紧盯着一面揉着额头一面慢腾腾从车里钻出的男人。

他的手里还可笑地攥着那只苹果。

惊诧在男人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他从容地啃着苹果,笑嘻嘻走到阿宽面前,朝他的胸脯推了一把,“小子,没想到你来得还真快啊。”

他又扯扯阿宽的衣袖,拍拍他的脸,像在赏玩一个器皿,“大变样了啊,人模狗样的,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哈哈哈……”

“我警告你!离东山镇远一点!”阿宽瞪着对方,目光里似有腾腾杀气,思渺怔住,她从未见过他的这一面。

“别紧张嘛。”男人扔了苹果核,拍拍手,叹了口气,“哎,我猜得果然没错,你真是舍不得下手,那我就只好亲自动手啰……”他涎笑着,伸出手作势要拉思渺。

思渺恐惧的在阿宽背后深深一缩。

阿宽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又反过来扣在他后背,语含恶狠狠的威胁,“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揍你!”

“哎哟哎哟,我的手快断了……”和阿宽相比,男人瘦得火柴棍似的,在阿宽的大掌之下,毫无反抗之力。

听了这声声叫唤,阿宽迟疑着,手上的劲头不由得松了些,但男人又嘲讽的笑了起来,“我说宽弟,你不会真为了一个女人就跟我翻脸吧,你难道忘了当年……”

“闭嘴!”阿宽吼道,同时一把将男人猛推出去,男人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

阿宽将手提袋扔他脚边,“滚!”

男人抱着袋子,一面后退,一面朝地上啐了一口,“行,邢宽,既然你不念兄弟情分,那也别怪我!咱们走着瞧!”

男人弯腰塌背,冲东山镇蹒跚走去。

阿宽一声不吭走向自己的摩托车。

“站住!”思渺在他身后喝道。

阿宽停了脚。

“他是谁?”

“从前一个朋友。”阿宽语调一如既往的淡漠。

“你有这样的朋友?”思渺站在阿宽对面,拳头捏着嘎嘎响,“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死在他手上,你就没有一个解释?”

阿宽凝了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

5

阿宽姓邢,全名邢宽。起初思渺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个世界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可晚上那个男人出现后,思渺疑窦丛生,她隐约想起十多年前,邢大海对她母亲提到过,自己有俩儿子,比思渺大几岁。也正因为都是为人父母,卢芳才会放松对邢大海的戒备,以致差点害了思渺。

思渺消失了整整一天,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当第三天她再出现在超市,她眼睛下团着两个黑眼圈,但目光如炬,亮汪汪地喷着火。

阿宽仿佛没注意到老板的异常,他如往日那样他出出进进搬货,神色平静。收银台内的思渺,环抱着胳膊,咬住下唇,紧盯着他。

阿宽又驮了几件牛奶进超市。思渺瞅了眼店外,天色灰白,刮着刺骨寒风,这雪要下不下的,惹得人都不愿出门了。思渺将卷闸门拉下一半,攥紧手里的割绳刀,尾随阿宽进了货架间。

“别动!”思渺将刀尖抵在阿宽腰间。她知道他的工服内,只有一件薄T恤。

阿宽果然没动,托着牛奶箱的手慢慢垂下。

“你到底是谁?”思渺咬牙。

“阿宽。”语气波澜不兴,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感觉。

“让我来告诉你你是谁!”阿宽的淡漠激怒了思渺,她高声吼道,“你叫邢宽,前晚那人叫邢勇,你们是亲生兄弟,你们父亲叫邢大海。邢勇犯了抢劫罪判了十年,最近才放了出来,我说的对吗?”思渺冷笑,刀尖抵得更用力了些。

“我知道你迟早会查出来的。”阿宽叹气,语气里充满着深深的遗憾、无奈,和真相大白后的无力感。

“你找到我,假意在我超市打工,是想找机会为邢大海报仇,对不对?”思渺质问。被欺骗和识破阴谋后的愤怒咬噬着她,她整个人都濒临狂乱的边缘。

“不是那样的……”阿宽仍然很平静。

“还能是哪样?”思渺嘶吼着打断,怒目瞪着眼前这个人,想着这人居然是自己的默契搭档,是母亲和外婆看中的人,莫名地,她眼里罩上了一层湿雾。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宽声音忽然沙哑了,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攀住思渺的肩。

“别动!”思渺手里的割绳刀抵得更用力。

阿宽的手在半空停住,无力的垂下,但紧跟着他黑森森的眸子瞅住思渺,并往前迈了一步,“如果你真那么认为,那就痛快些吧,我绝不怪你……”

思渺的手还没反应过来,割绳刀刀尖已经吱溜一声滑进了阿宽的皮肤。血立即涌出,腹部一片殷红。

思渺像被烫着似的,刀掉在地上,她吓得直后退,身子贴住货架,她又看到了记忆中的场景,血喷溅在她脸上,母亲狂乱地挥舞着水果刀……

思渺双手抱紧头,快要溺毙似的大口喘气,她的声音气若游丝,“你滚,你现在就滚……”

但这个壮实的男人没有滚,他双臂扳住思渺的肩,用力摇晃,“思渺,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要是想报复你,你和你外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阿宽坚定的望住思渺,那目光坦诚而热忱,似还有几分思渺从未见过的热烈。在这目光的鼓舞中,思渺的思绪好歹稳定了些,似也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那……你来东山镇干什么?”思渺虚弱地问。

“我哥哥邢勇一直说他出狱后会来找你们,我怕他真会做什么,这些年来我一直四处打工以便打听你们的消息,直到一年多前我打听到你在东山镇开了间超市,便找了过来……”

“所以你是来保护我不被你哥哥伤害的?”思渺嘲讽地看着阿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十五年前法庭判决你妈妈那天,我也在,我看见你了。”阿宽的手从思渺的肩膀滑落,转过身面对着店外,“你一直在悄悄抹眼泪,看起来那么单薄那么无助……”阿宽声音很轻。

“十五年了,我妈妈……”思渺哽咽着说不下去。

“你放心,不管我哥想干什么,他都不会得逞的。处理完他的事,我会立即离开,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了。”说完,阿宽大跨步向外走去。

思渺瞅紧地上几滴血渍,哆嗦得牙齿打颤。

6

下雪了。雪花漫天飞舞,山谷间一片素白,衬得入夜后的东山镇和附近的群山都漫漶着淡淡的银辉。

雪天上街的人少,外婆又存了自己的心思,早早便催促思渺将超市的门关了,细细簌簌拾掇了一桌子菜,她让思渺打电话叫阿宽过来烫火锅。

思渺站在窗前发楞,她被这短短两天发生的巨变惊呆了,心里反复回想阿宽来超市打工这一年多发生的事。

结论是什么事也没有,如果有,那就是阿宽干活比谁都卖力,而且从不计较工钱高低。难道他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来?思渺满脑子都是那句“十五年前法庭判决你妈妈那天,我也在,我看见你了,你那么单薄那么无助……”

说不出什么原因,她魔怔似的陷在这句话里。

“阿宽怎么还不来?火锅都开了,就等他来咱烫菜吃了。”外婆忙前忙后,很是兴奋。客厅碗盏磕碰,荡漾着火锅的油香,雪夜涮火锅,还有什么比这更家常、温馨的幸福呢。

“他不来了。”思渺漫不经心的回了句。

“哎呀,怎么就不来了?不是说好了的,渺渺,是不是你没打电话……”外婆握着筷子就跑过来质问思渺。

“他有事来不了。”

“渺渺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样?他有事你也不提前跟我说,再说这么大的雪他能去哪?有啥事非得晚上去办?对了,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外婆——”思渺烦躁的打断,“人家有事来不了,我还能把他捆来不成?”

“那……我弄这么多菜,我俩怎么能吃得了……”外婆絮絮埋怨着,思渺却已经转身,“我不吃了,外婆你自个儿吃吧。”思渺走进房间,关上门。

外婆望着门怔了两秒,嘴里吱一声,咂摸出了不寻常的端倪。难不成这俩孩子真闹别扭了?以她对外孙女的胃口的了解,能让她烦恼的吃不下饭的事,肯定不一般。

“算了算了,这天儿反正菜也坏不了。”她轻轻咕哝着,关了桌上的电磁炉,拿了网罩罩住菜,自己走到阳台去看那黑沉沉的天幕。一粒星也没有,只有阴恻恻的寒气逼迫人心。

“不知卢芳有没有穿上我织的毛衣,这天儿冷得,时间过得可真慢啊……”外婆长长叹口气,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7

阿宽踩着雪,朝东山旅馆走去。

夜很静,大雪压垮树枝的咔嚓声清晰可闻,凛冽的寒风在山谷和镇上的楼房间呼啸而过。

阿宽拉高了夹克的拉链,将衣领竖起来,脑海里盘旋着十五年前那个冬天思渺的身影。

她衣着单薄,紧紧依偎着外婆,无声地啜泣着。许多年来,阿宽每次想起那日的情形,心情就会复杂难言。

一年多前,当他千辛万苦在东山镇找到思渺,不是没动过报复的念头。

可他看到思渺与外婆相依为命,每天勤谨的工作生活,对谁都温和实诚,老人买东西说两句软话便会痛快的打折。

阿宽想不出这么良善的人良善的家庭,为什么会遭到自己父亲那样的对待,为什么人生里会有那样的悲剧。

时间一天天过去,阿宽报复的念头越来越淡,相反,他开始幻想着自己和思渺搭档守着超市,就这么永远过下去,平静而安详。可邢勇的出现,让他猛地醒悟,他和思渺永远没有可能……

阿宽叹口气,走进邢勇的房间。

“你要说什么事?”邢勇脚搭在茶几上,透过青白色香烟烟雾,带着几分鄙夷的望着这个没出息的弟弟。

“思渺一家不许碰!”阿宽神情严厉。

“哦?”邢勇眯了眼,似笑非笑,“给我个理由说服我。”

阿宽将一个胀鼓鼓的背包扔在茶几上,拉开拉链,一摞摞的百元钞票露了出来,“这些年我存了些钱,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东山镇,并发誓永远不回来,不动她们的心思,这钱就是你的。”说着他又将背包拉链拉上。

“她的命,值多少?”邢勇喷出一口烟雾,冷笑。

“不多,只有30万,但也够你做个小本生意,从头开始。”

邢勇眨了眨眼,目光亮了,伸手要去抢那包。但转瞬间,包已经回到了阿宽手上。

邢勇眯着眼,狰狞地打量弟弟。

“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行吗?”阿宽语气温和下来,甚至有几分恳求的意思。

“好。”邢勇重新坐进沙发,跷了腿。

“那我们明天一早走,我在车站等你。我先替你保管这钱,等你兑现了承诺,30万自然是你的。”阿宽将包重新挎在肩上,转身就走。

“等等。”邢勇站起身。

“还有什么事?”阿宽停了脚步,却未转身。

“邢宽,你就愿意为了这样的女人跟我做交易?她们母女可是杀咱爸的凶手,可那死女人就只判了15年,这口气你能咽下?”邢勇吼起来,弟弟的背叛让他怒不可遏。

房间的空气压抑、阴沉。过了很久,阿宽才开口,语气恢复了他招牌式的淡漠,“你难道不知道邢大海干过什么吗?”

“我他妈的不管他干过什么,我只知道他是我爸,超市那娘们一看就是假正经,跟她蹲大牢的妈一个鸟样,我迟早会……”

邢勇感到一只强有力的手钳住了自己脖子,阿宽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哥,明天早上八点,东山汽车站,别忘了。”

邢勇紫胀着脸,一面咳嗽,一面胡乱抓扯着阿宽的手。

阿宽松了手,“哥,记着时间,别睡过了头。”

走到旅馆楼下,阿宽重新拉上夹克拉链,竖起了衣领。他抬头望了一眼邢勇房间的窗户,邢勇正站在窗口看着他。

兄弟俩对视的刹那,就像刀剑相拼,杀光迸溅。

8

厨房飘来蔬菜粥的袅袅清香,外婆的早饭又已经准备好了。

思渺套上羽绒服,登上雪地靴,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她着急去超市。

虽然不清楚阿宽什么时候离开,可她直觉他随时会消失,这让她处于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莫名的焦灼中。

昨天她准备了阿宽近半年的工钱,又神差鬼使的去了镇上最大的服装店,里里外外买了好几套男装。

但到了晚上她看着床上那堆衣服时,她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她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给自己的男员工买衣服,而且他们说到底还是仇人,隔着永远都不可能跨越的天堑。

一夜无眠,思渺辗转半夜,反复提醒自己,自己只是被这两天发生的事给惊着了,所以变得神经质,过几天就好了等等。

可当窗户现出黯淡的晨曦,她的心开始咚咚狂跳,她发现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她要去超市,因为此刻阿宽或许已经像平时那样已经等在超市门口了。

“站住!”外婆的声音上课铃似的响了,“怎么不吃饭就要走?”

“外婆,已经晚了。”思渺克制着堵在嗓子眼的焦躁,提着包往外走。

“这么冷的天,谁这么早逛超市呀?你这孩子,平时也没见你起这么大早的。”外婆没有退让的意思,强行抓了思渺手里的提包,塞了颗热乎乎的鸡蛋,“吃了再走。”

思渺叹气。她了解外婆,与其花时间抗争,听她话才是最省事的。

“行,我吃饭。”思渺夸张的翻了个白眼,攀住桌沿坐下,生无可恋的瞅着桌上的饭菜。

外婆拿着保温桶走过来,贴着桌沿坐下,眼巴巴望着外孙女,“渺渺,你跟外婆说说,你和阿宽是不是有什么事?”

思渺的筷子滞住,她很快的一笑,“超市嘛,翻来覆去不就是那些事?”

“你就在这跟外婆打马虎眼吧,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超市的事。”

“那还能有啥事?”思渺端高碗,遮住外婆投过来的问询的目光。

“不说算了,晚一点我自己问阿宽。阿宽最乖了,才不像你。”外婆得意的瞥了思渺一眼,又嘱咐,“别忘了把粥给阿宽捎过去,这天冷哇哇的,没点热乎的咋行。”

思渺的目光锈在红色保温桶上。它差不多已是阿宽的专属物品了,外婆经常让她给他捎饭,说他一个人做饭麻烦。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看过去,却是铺天盖地的暧昧,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阿宽早已慢慢的靠近了她,靠近了她的家庭。

思渺拎着保温桶、提着包,一溜烟冲下楼梯,她恨不得立刻飞到超市,急得外婆不停在她身后嚷,让她小心开车。

刚到小区门口,手机响了。思渺直觉是阿宽,赶紧摸出手机。

“我带着我哥走了,我们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不会再打扰你。祝你幸福。”

思渺呆了几秒,继而猛地飞奔起来,她冲出巷子,朝汽车站的方向追去。但几分钟后,就像她刚才忽然的跑,她又忽然顿住脚步。她翻开那则信息,反复的读,像要把每个字都嚼碎吞下去。

“我带着我哥走了,我们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不会再打扰你。祝你幸福。”

就一句话,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

雪天的风浇灭了思渺情绪的炽热,让她清醒了些,可她心中仍残留着些许不甘。她站在冰天雪地里,用冻僵的手指写了一条又一条信息。

“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还有你这半年的工钱……”

“你伤口怎样了……”

“你还回来吗……”

……

思渺写了删,删了重写,雪风灌进眼里,吹出了眼泪。她最后终于只发出了一个字,好。

这最后一面都不见,这便是他对她、也对他们相识一场的态度。他做得这样决绝,她必须以同样的决绝回应他。

既然永无可能,只能相忘于江湖。

9

邢宽将邢勇赶进靠窗的里座,自己坐外面,两条长腿防备性的占满座位前的空间。

“宽弟,你还不相信我?看在钱的份上,我不会跑的啦。”邢勇瞥着邢宽怀里胀鼓鼓的背包,嘻笑着套近乎。

邢宽不搭理,径直拉低帽檐,闭上眼睛。

从邢勇出现在东山镇的那一刻,这两日他几乎没睡觉。他无法入睡,也不敢睡。现在,他用钱暂时牵住了邢勇,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

可困意并未来临,他无比清醒,心里空荡荡的,一种巨大的叫做失落的情绪,随着大巴车离东山镇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严重的包裹着他。

他涌起一种难言的想哭的酸楚。

邢大海死后,母亲不堪流言和生活重负,某一天悄悄跟着另一个男人离开了。正处青春期本就叛逆的邢宽兄弟俩,因父亲的事在学校抬不起头,很快辍学。

为了生存他们学会了小偷小摸,逐渐成了人们眼中的“街头混混”,直到邢勇伙同其他人抢劫了一家珠宝店被判刑。

邢勇的遭遇让邢宽豁然醒悟,他开始远离从前那些狐朋狗友,四处打工挣钱,定期去监狱探望哥哥。

可邢勇并未反省,他恶狠狠地捶着防爆玻璃,要求邢宽为他报仇。而他的仇人,造成他现在这般情形的罪魁祸首就是思渺。没有思渺,邢大海不会死,他们不会流落街头,他也不会锒铛入狱……

当邢勇一次次将“仇人”敲进阿宽的脑子,慢慢地,他对这个仇人也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有敌意,有内疚,更多的是好奇。

当年那个无助的倚着外婆哭泣的小女孩现在怎样了?多年断断续续的打听后,他找到了东山镇的这家超市。

一段时日后,阿宽发现,在思渺超市打工的日子,是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最为安稳的时光。

虽然每天很忙很累,但换来的是每晚踏实的睡眠,永远知道自己第二天该做什么,知道自己的劳动能换来什么,没有过去许多年里那种仓皇颠沛的流离感,没有醒来片刻惶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茫然忧伤,也没有行将去往何处的惊惧无措。

这种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感觉,真好。

可是现在,他又要开始流浪了。而且他知道为了防止邢勇去找思渺一家,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他的余生,都只能和自己的哥哥捆在一起了。

“啊哈,你果然没睡。”邢勇一把掀掉阿宽的帽子。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阿宽很是厌烦。

“宽弟,你生病了。”邢勇几乎是兴奋地嚷道。

“你又想胡说什么?”阿宽瞟了邢勇一眼,下意识的拢了拢冲锋衣的衣襟。被思渺无意划破的伤口,他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包扎,许是没休息好,他感觉伤口处火辣辣的灼痛。

“你看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死样子,难道不是为了那贱人得了相思病?”邢勇为自己想到了“相思病”这个文艺词而眉飞色舞。

阿宽不接这个无聊的茬,重新闭上眼睛。

“啧啧,看来你还真的是喜欢她啊,愿意花自己所有的钱为她买命。”

阿宽扭头,冷冷瞅着哥哥,“第一,我不喜欢她。第二,她不是贱人,她有名字。第三,你别忘了钱还在我这,你再胡说八道,我……”

“行行行,不说了。”邢勇觉得弟弟的严肃实在太无聊,暴躁的打断,“你厉害你是大哥,行了吧。”他没好气的将帽子重新扣回邢宽脑袋,自己缩回椅子里。

半梦半醒间,阿宽滑进了纷乱的梦境中。

有人让他穿了一套西装,还帮她系了领带。他这辈子都没穿过西装打过领带,他觉得哪哪都束缚,不得劲。他不耐烦的扯着领带,但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温柔的捏住了他的胳膊。

他回头一看,是思渺。她身穿一袭洁白的婚纱,绾着发髻,化着精致的新娘妆,修长水灵的脖颈仿佛一段葱白。

阿宽惊呆了,平时他见的思渺都是身着工服,素面朝天,他没想到作为女人的思渺会如此漂亮。

而他过去也从未想过从男人的角度去打量她,因为在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没这个资格。

但思渺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两人在一片梦幻的灯光下翩然起舞,思渺娇艳的红唇凑进他的耳畔,气息吹进他的耳廓,暖洋洋的。

“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思渺低声说。

嘭——

门被踢开,思渺的母亲在门口咆哮,“邢宽,放开我女儿,你这个肮脏龌龊的男人!你们一家都是肮脏龌龊的男人!”

阿宽浑身一哆嗦,从梦中惊醒。

大巴已经停在休息站的停车场。阿宽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周遭,喉咙忽然一紧。邢勇的座位空了。同时他发现自己的背包不见了。

10

“阿宽真的走了?就这么走了?”外婆再次将思渺堵在货架前问,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外婆,你今天已经问我不下十次了,我也回答你不下十次了。”思渺烦躁又无奈。她忙出忙进,不让自己消停,避免那巨大的失落和沮丧将她困住。

“可我就是不相信他就这么走了,阿宽不是那样的人。”外婆仍然执拗的缠着思渺。

思渺疲惫的叹口气,“外婆你就别缠着我了,我这边忙着呢。他说了老家有急事必须赶回去,难道我不让人家走?”

“什么事急成这样,一个招呼都不打?还有,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是不回来,你怎么办……”

“外婆。”思渺不耐烦地打断,她心中滚过一个想法,看来不设法终止外婆撮合她和阿宽的念头,这老太太是不会死心的。

“我好像记得阿宽无意间提了句,他家里催他回去结婚什么的。”

“结婚?他有……难道……”外婆果然瞠目,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全,她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看走眼。

“对呀,结婚。这是人家的私事,和我们又不相关,人家干嘛要特意告诉我们,对吧?”思渺推着老太太出门,“都八点了,快回去做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昨晚那火锅……”外婆忽然记起了那火锅是为阿宽准备的,看来现在全没必要了。她叹口气不再说话,眼睛也望向别处,有点愧对外孙女似的。

终于将絮叨的老太太送走了,思渺松了口气。她在超市的货架间慢慢转了一圈又一圈,楞着神,打量着货架上分门别类码放的满当当的货物。

这是她去市里打听邢宽秘密的那一天他规整好的,包括仓库,货物都清清爽爽的归类、收拾了出来。思渺明白,她消失的那一天,阿宽就已经知道该离开了。

思渺靠在收银台,昂起下巴,目光悠悠的扫视着整间超市,正式对那个曾经在货架间出没的沉默的身影告别。从此以后,她的超市她的人生,再没有阿宽这个人了。

手机响了,是外婆的电话,她温柔的催促思渺该回去吃饭了,又抱歉的说火锅浪费了可惜,今晚她们祖孙俩接着吃。

思渺苦笑着挂了电话,关灯出门。对街的路灯不知何时坏掉了,超市门口黑魆魆一片,思渺正待打开手机电筒,忽觉身后一阵寒气袭来,跟着一刃冰寒紧抵她的脖颈。

“嘿,我的折刀你是见过的,很快的,所以别出声,乖乖听话。”

是邢勇,思渺身体一僵,心提到了嗓子眼。

“走进去,将门拉下来,打开灯……”

白炽灯蓦地亮了,刺得眼睛不舒服,思渺感觉脖颈里的刀刃抵得不那么紧了,她试探性的动了下,那刀刃的冰寒却很快嵌进了皮肤,一线凉浸浸的灼痛袭来。

思渺吞了口口水,强压心中的恐惧,“你想干什么?”

阴狠的声音从思渺身后飘过来,“贱人,你说我想干什么?我现在的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邢勇猛地将思渺推进收银台内,思渺扑倒在地,连忙翻过身面对着他。

邢勇那双小眼睛在思渺身上打量着,语调里充满调笑和鄙夷,“我他妈蹲了十年的大牢,而你呢,你看看,啧啧,假模假式的装正经,你要不要我告诉这镇上的人,你勾引我那蠢老爸的事,哈哈哈……”

他一步步逼近,地上的思渺一点点往后瑟缩着,双手无助的四处乱抓,溺水者一般。

思渺无论抓到什么都朝邢勇扔过去,账本啊中性笔啊胶水啊,邢勇反觉得这是个很刺激的游戏,他迎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杂物,饶有兴趣的逼近这只小困兽……

惶乱中,思渺摸到了一个坚硬的匣子,立即狠狠朝邢勇扔过去。

一片花花绿绿在眼前飘落。

邢勇怔住,迷醉地看着那五十、一百的钞票被扔到自己身上。原来思渺无意间抓脱了收银机的抽屉,她今天心不在焉,临走又忘了数钱、锁抽屉。

邢勇蹲下身,一把一把将那五十、一百的钞票往口袋里塞,仿佛忘了思渺。思渺悄悄朝卷闸门退去。

“站住!”邢勇忽然站起身,同时将折刀飞镖似的在手指间摆弄着,“你说我的小折刀若飞过来,会射中你的哪?耳朵?眼睛?还是鼻子?”

思渺大气不敢出,豆大的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滚。

忽然哗啦一声,卷闸门被提起来了,思渺正欲尖叫,却发现自己被环在一个健壮的臂弯中。

“就是他!”是阿宽的声音。他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便衣警察。

“你就是邢勇?”警察大声斥问,同时提着手铐向前逼近。

“我……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想吓吓她……”邢勇后退,惊慌失措地辩解。

“邢宽举报说你偷了他30万!”警察看着邢勇身后的背包厉声道。

邢勇瞪着阿宽,“他妈的,臭小子,这钱明明是你答应给我的……是你……”他忽然丢了手里的折刀,颓然倒在地上。

这钱虽是阿宽答应给他的,却也是他实实在在偷走的。邢宽若不原谅,他百口莫辩。

偷盗罪、抢劫罪和故意伤害罪,三罪并罚,重新回到监狱,是邢勇唯一的路。

11

思渺和阿宽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东山镇后山山腰一个茶馆。茶馆内种着花草,铺着青石板,木桌竹椅就错落的摆在花草间,今天天气不错,有着这个阴沉的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思渺和阿宽面对面坐着,却又不敢正视对方,他们各自侧了身体,望着对面山雾缭绕的山谷。

“外婆问了好几次你……”思渺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可话一出口,又发觉这个话题更加尴尬。阿宽从前必定也看出了外婆的心思。

“这一年多你外婆对我的照顾和关心,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阿宽像是没有察觉到思渺的尴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你告诉她我的事了吗……”

“没有。”思渺赶紧说。

“那就好,免得她再伤心一次。”

思渺明白他在暗示她妈妈那件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我也不值得她为我伤心,我有那样的爸爸,还有那样的哥哥……”阿宽自嘲地笑笑。

“你别这么说,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谢谢你这么说。”阿宽又一笑,那笑容里融进了无边的苦涩。

“你……”思渺望着阿宽,这些天她一直在琢磨那30万的事,如鲠在喉,她觉得自己必须在他离开之前问清楚,“那30万是你答应给你哥哥的?”

“我想说服他跟我一起走,去别的地方做个小生意,重新开始。”

“所以你为了让他离开东山镇,为了让他远离我家人,你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跟他做交易?”

阿宽看着地上的光影,不言语。

“可他又怎么会偷走你已经答应给他的30万?”

阿宽依旧沉默。

“因为你了解你哥。”思渺紧盯着阿宽,“你知道他把所有的账都记在我头上,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同时你也知道那笔钱对他的吸引力,他根本不会拒绝,所以……你给了他选择,却也为他制造了机会?”

阿宽苦笑,“什么机会?”

“让他偷钱的机会。”

阿宽不说话,只是痛苦地揉着额头,过了很久,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我愿意把我攒下的每一分钱都给他,只要他愿意重新开始,做个好人。可是……”

他撇开头,声音哽咽起来,“他现在依旧对你对这个世界充满敌意,我不知道除了让他重新接受监狱教育,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够保护你不被他伤害。”

“所以你承认……”思渺的眼泪涌出来,她不顾一切抓住阿宽的手,“所以你终于承认是你故意让你哥偷走那30万的……”

阿宽迟疑着许久,终于轻轻握住了思渺的手,恳切的看着她的眼睛。

“思渺,把那些伤心事都忘了吧,不要被过去困住,努力往前走,找个配得上你的男人,好好过日子。相信我,你值得最好的。”他努力想轻松的笑笑,但眼泪已经冲出眼眶,所以他含泪笑了。

思渺静静回望着阿宽,任眼泪汹涌而下,大滴大滴的泪珠坠在下巴尖,落进锁骨窝。缓缓地,她也绽放了一个璀璨的笑容,缩回了自己的手。

是啊,他们之间隔着邢大海,隔着卢芳,现在还隔着邢勇。他们只要流露出任何对对方的情意,便是对自己血缘亲情的背叛,余生很长,他们谁也背不动这份让人窒息的沉重。

阿宽站起身,“我走了,我们之间,这辈子不必再见了。”

“好。”思渺轻轻说。

尾声

东山监狱门口,思渺和外婆踮着脚尖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监狱铁门缓缓打开,母亲穿着羽绒服,穿着豆沙色的毛衣,提着包走出来。思渺和外婆忙走上前,三人相拥而泣。

“你爱吃的腊肉、红豆腐、萝卜干一早都准备好啦,咱们回家去。”外婆上上下下摸着女儿,又是哭又是笑。

回家的一路上,外婆一直都在抱怨阿宽,竟是那样的人,真是没意思。在她看来,阿宽的缺席是现在满满的幸福中,唯一的缺憾。

“他果真回去结婚了?”卢芳半信半疑。

外婆怒不可遏,“那还有假?臭小子,有女朋友也不说,我还以为他单着呢,没想到却这么瞒我们,枉我疼他一场。”

卢芳又从后视镜中望着女儿,轻声道,“渺渺,是真的吗?”

“人家要回老家结婚,我能不答应人家走?”思渺很快的一笑,躲着母亲的目光。

“你没事就好。”母亲朝她轻轻一笑。

直到大年夜,阿宽终于从外婆的话题中消失了,因为她已经为思渺物色了新的对象。饭桌上,她决定趁着过年的热闹劲,跟思渺说说这事。

“镇上银行新来的小伙子,看起来挺精神的,真的很不错,要不找时间见见?”外婆尽管说得很带劲,但还是望了女儿一眼,寻求支持。

她仍担心思渺的心理阴影会让她抗拒。

“你要是不愿意见,也没关系。”卢芳不理会母亲的目光,兀自笑笑。

外婆正要用目光表达对女儿的不满,思渺却开口了,“好,见见吧,外婆你来安排这事。”

母女俩对视一眼,喜出望外,但紧跟着卢芳抓住女儿的手,柔声道,“渺渺,不用勉强的,你不用讨妈妈开心。”

思渺认真的看着母亲,“不,妈妈,我想尝试开始,迈出这第一步。”

临近午夜,镇上人家纷纷放起了迎接新年的烟花,思渺走到阳台,看着远处被璀璨烟花照亮的夜空,心中喃喃道:不管你在哪里,祝你新年快乐!

他们这一生,注定无缘,注定是触不可及的妄念,连想一下都觉得是罪过。

但她依然会在每一年的大年夜,在内心送去深深的祝福:阿宽,新年快乐,一生平安。(原标题:《触不可及》)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