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集回顾
第三回 取黄金单雄被戏 回家乡路遇魍魎话说单雄正在白额虎黄万全后门，窥伺屋中情形，忽回头见一条黑影，自东而西，快疾如电。此时正是二月初旬天气，新月未上，黑暗如漆，不辨是人是鬼。此地原是市梢后街，四外荒凉，土坟累累，风吹树动，有如鬼哭神号。单雄虽然胆大，也不免毛发直竖，忙拉刀在手，蹲身在地，看他动静，歇了良久，并不见一些声息。方要起身，再到门中瞧看。一回身，即有一人向他脑袋顶上用手一拍，急转头来，并不见什么。心中甚是诧异，又不便叫喊，只得忍耐着性儿守候。他守了半天，仍无所见，后又转身去窥探，不料自己帽儿，忽然被人家除去。及至回头，早已不知去向。暗想：他如果是人，武艺胜吾十倍，吾得甘拜下风，倘是鬼物，也佩服他的大胆，竞敢在人头上夺取东西，真是厉害无比。正在思想之际，忽见东首一箭之远树林中现出一点星火，火色纯绿。单雄也是遍走江湖、闯过四海之人，见多识广，知道这是绿林中所用的天然火，把硫磺合成，用着他时，只须把口气向它一吹，立时就着了。今夜必是绿林中人，在此给吾游戏，吾何不赶往那边。认认他究是何人。想罢，一起身，往东直奔，奔至树林中，细细一瞧，并无人迹，连火也不见了。回头见西首一个坟墓上，又是一点星火，其光荧荧。忽而一变为十，十变为百，百变为千，转眼之间，已有无数星火，忽上忽下，或高或低，甚是可观。
单雄一见，便又向西跑来，及至临近，仍连星火也没了，回头东望，则又见千百点火光，在树林中，随风上下了。单雄无可如何，自念吾不如离却此地，到他屋上去张望罢。便慢慢行来，走赶到茅屋左近，跳上屋面，两脚尚未立稳，即有一物扑面打来，一时不及躲闪，噗哧一声响，正打在脸上。只打得单雄眼中出火，鼻孔生烟。忙拾来一看，即是自己的帽儿中裹了黄金两锭。单雄就知有高人从中戏弄，即把黄金揣在怀中，戴上帽儿，赶紧既下茅屋，就想回去。忽见白额虎家前门大开，屋中点得灯火辉煌。进门一瞧，见一个男尸，一个女尸，都倒在西首茅屋中，脑袋不见，四处一搜寻，也没踪迹。自念黄金已到手，人已杀了，不如把这茅屋烧个尽绝，省的明天害人。主意打定，即拿了一支灯台，去寻柴薪引火。不料后屋早已着火，一霎时烟火满室，不可收拾，只好把灯台丢了，抽身出外望西而去。走没一箭之地，但听辟扑辟扑之声，回头一望，那火早冒上屋顶了。
单雄不敢久留，回身便走，走没多远，忽有一人由对面跑来，黑暗中瞧不清楚，两人正撞了个满怀。单雄正待发作，那人笑嘻嘻地拱手说：“因夜有急事，碰撞尊驾，得罪得罪。”单雄见人家已在陪礼，不便认真，也只得罢了。回至黄正殷家中，仍由墙上进去，见主人尚在与黄正殷说话，便走进屋中，探手入怀，要取黄金。不料怀中空空，连一锭也没有了，唬得他呆呆立着，一语不发。彭楚臣忙问单雄说：“吾方才瞧你欢欢喜喜地进来，怎么此刻就呆如木鸡？”单雄叹口气说：“俺今受了人家愚弄了。 ”遂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又述明途中碰撞情由。彭楚臣说：“是了，方才那个碰撞你的，便是取你黄金之人。取你黄金之人，便是把黄金裹在帽儿中打你之人，他是有心戏侮你。只是这等人，神通广大，艺术无边，真是天下少有的，令人可敬可爱。咱们若能见着他，和他谈谈武艺，也算三生有幸了。可惜这般人守身如玉，不肯轻易见人。”
话声未绝，忽听屋上有人哈哈笑说：“要见不难，只恐怕见了咱，也没有什么好处。”笑声烈烈，有如霹雳。笑罢，即把黄金掷下，说：“黄金在此，宜还主人。”众人都吓得面面相觑。单雄一抽身蹿到庭中，双足一顿，早到房上，四周一望，并不见一个人影儿，只好跳在平地，仍回进屋中。尚未立定，后听房上有人叫说：“黄正殷，你今日虽把小儿、黄金等全数夺回，把仇人杀却，足了心愿，但他党羽众多，势必前来报复，此地不可居住了。咱看两位客官，倒也义侠，不如跟着他同进内地居住的妥当。或往南数省，或往北教省，经营买卖，胜比这蔓草荒烟之地，好过百倍哩。”彭楚臣闻说，亲自跳在庭中，往上一望，也瞧不见人来，回进屋中，就向黄正殷说：“这人所虑甚是，吾在此地，已游览完毕，将由福建，折往浙江，领略湖山风景。你家不过三口子，行李也无多，不至累赘，可收拾停当，跟吾同行吧。”黄正殷说：“客官分付，那敢不遵，只是咱们生长在这里，住在这里，一切熟便，若到浙江，不免地土生疏，举目无亲了。”彭楚臣说：“这倒不妨，吾有个知交，居住在浙江绍兴府望江岗聚杰村，此人也和你同姓，原是五百年前共一家。只须由吾写下一信交给你，你到了那里，就把这信给他看，他自会给你寻觅房屋，照料一切。因为此人是吾的忘年之友，最相契爱，且他素性慷慨，疏财仗义，你此去必可如意的，快请把细软收抬起来吧。”黄正殷连声答应，正要进去收拾，只听房上又有人声说：“客官主意甚是，咱很佩服，二位仗义任侠，扶助良善，将来后福无穷。”又向黄正殷说：“黄正殷听着，咱奉师兄神镖将胜英之命，保护你儿子，以防族人损害。今既由二位携带南行，从此一路福星，当无他虑。咱有盘费银十锭，赠给你作为零用之资，咱从此去也。”说罢，就把十锭白银，噗通噗通丢在庭中。黄正殷向上仰着脸儿央说：“既蒙老爷暗中保护赠银，必得留一姓氏里居在此，即吾自己不能图报，也好俟小儿长大之后，酬报大德。”歇了长久，只听屋上说：“也罢，咱是直隶三河县李新庄人氏，姓李名宇，号叫海寰，人称云里飞。咱同学师兄就是宣化府胜家寨神镖将胜英，咱去也。”自此声息全无，黄正殷推门拾了银锭，藏于箱笼之中。彭楚臣主仆叹异不止。
黄正殷一面收拾，一面给他主仆二人谈谈说说，略述自己家世，早已鸡声报晓，东方发白。彭楚臣恐到天明，三条人命都要发作。忙催促费正殷，雇觅车马，赶紧动身。一面就差单雄回到连元客寓中算还店帐，把行李驮上马匹，牵往东市梢等候。原来这连元客寓，开在这永和乡中市，店主也姓黄，和黄正殷同族。彭楚臣来到此寓，已有多日。那天主仆在外散步，正遇见白脸狼抢儿，就帮助他，不回寓来。今日单雄奉命，带着银两，进寓算帐。早听客寓人等，三三两两，都在那里讲论这事。说昨日白脸狼黄建元被人杀死，抢去东西，只留了他妻子的性命。现他妻子，已赶往永和司巡检衙门喊冤去了。又有一人说：“白额虎黄万全家昨夜半夜，被火烧成灰烬，不知是自已失火，还是被人放火，他夫妇二人直到此刻没有见面，大约一并烧死了。”单雄听了，只做不闻，摸出银两，给店主算了店帐。到房中把被褥杂物，草草收拾停当，转身往后院空屋中，把两匹马牵至前门。一匹马驮上行李，留下一匹坐骑。说声告扰，拱手抱拳，给店主作别，望东市而来。
走到市梢，早见他主人，并黄正殷母子媳妇三口子，赶着一乘驴车，一匹骡儿，在那里等候。一见单雄来到，便大家一齐起身。单雄跳下马来，让给他主人乘坐，自己跟在后面，放开脚步，往前赶路。走不到一里，就见前边一簇仪仗中，拥着一乘大轿，后跟定三班人役，原来是永和司巡检老爷，闻杀人命，前来验尸的。彭楚臣等一行人，忙往旁边一闪，让巡检过去，方始前行。一路无话，那日到了闽浙交界处所，两旁都是崇山峻岭，古木参天，只有一条羊肠小路，仅容一车一马。那路约长四五里之遥，四无人迹，但闻鸟鸣兽号之声。其时红日西坠，看看将晚，不知前路宿头在于何处。
众人正在优急之际，忽见左边山腰中，起了一阵白烟，缕缕不绝，上冲霄汉，不知是何缘故。彭楚臣见了对单雄说：“那边的烟， 起得可怪，半山中又没房屋，又没柴草，如何就会烧得黑烟冲天？”单雄仔细瞧了一番，回说，“这不象火烧的烟，其中必另有道理。”话声未绝，只见烟起之处，跳出一个黑人，高如宝塔，浑身披着长毛，其色深黑光润，头大如梆栳，两眼实出眶外如两个行灯，闪闪有光，头发披收肩头，门牙长出口外半尺余，张开大嘴，呼出白烟。两手如箕，在那里乱舞，行走如飞，直奔众迎面而来。
黄正殷母子夫妇见了，只吓作一团。彭楚臣也魂飞天外。单雄虽然不甚惧怕，奈手中只有扑刀一柄，料难抵敌，就向众人说：“快快各自弃入林中藏匿，待他来时，咱去迎敌便了。彭楚臣说;“他已瞧见咱们了，藏匿到哪里去？”单雄未及回答，那怪早已走近，一时风声大作，林木亦皆震动，相离一箭之地。那怪忽然大吼一声，声如霹雳，驴马听了，都吓得战战兢兢，俯伏在地。单雄要保护主人，哪管自己性命，便一个箭步抢奔上前，瞧着那怪肚腹，用尽平生之力，一刀劈去，劈个正着，只听当啷一声响。正是：义仆舍身临大敌，一刀聊报主人恩。
未知那怪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