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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用豆浆机分离的豆渣有碎豆粒(豆浆机豆渣分离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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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2-01-21 07:31:12

文|张玉魁

题记

年,总是属于孩子们的。

大人们在年前筹划着买东西,年后不停地招待客人。除了忙碌以外,还愁钱。在困难时期更是这样。过年了,没钱买东西,愁。有点钱,过年花掉了,年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是愁。

我们那里有句俗话,好过的年,难过的关。这大概就是“年关”一词的来历吧。所以,过年对大人来说,简直就是负担。

而过年对孩子来说,却不是这样,它意味着开心的玩,穿新的衣服,有好东西吃,还能得一点儿压岁钱。还有过年特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那些文学大师笔下的过年的回忆,为什么都是儿时过年的回忆,就不难理解了。

我的童年是在困难时期度过的,平时缺衣少吃,过年时东西也少得可怜,所以,过年也没有在富有年代的孩子们过的那么开心,但也不是一点快乐也没有,或者也不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读了《文学大师笔下的春节》一文,不免回忆起儿时过年事来了。

赶花集

过了腊月二十三,一天忙一天。二十三是小年。小年是怎么过的,我没有一点印象。有印象的是赶花集。

我们那里——山东省平原县,从腊月二十五开始,集叫花集,加一个花字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当然不是改成卖花的集,真的意思是什么?可能是除比平时卖东西多一外,还有些可看可玩的东西,像耍马戏的,演杂技的,说评书的等等,大概类同于现在各地的赶庙会吧。

我八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五,是我村东面十二里路外的水务村集。吃罢早饭,母亲说,给你两角钱,跟花秀子去赶花集吧。

花秀子,是我堂叔伯兄弟二哥的大姑娘,叫我小叔,却比我大八岁。1960年大涝,我原来的房子倒了,父亲当小学教师,工资不能养活自己,便辞职回家务农,上级给了三百元退职金,买了二哥院里却属于九哥的房子。这样,我就和二哥用一个院(我们那里叫天井),和花秀子来往多,最熟悉。

这是我第一次出较远的门。我跟着花秀子一路走去,不长时间便到了集上。集上的人确实比平时多了好几倍,熙熙攘攘,拥拥挤挤,呼唤声和叫卖声混在一起,嘈杂得很。我怕被挤掉,紧紧地跟在花秀子后面,她也怕我被挤掉,紧紧抓住我的袄袖,倒像一个大姐姐领着一个小弟弟。

至于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没记住,只记住那些卖吃的东西的摊子。虽然是困难时期,花集上卖吃的摊子还是很多的。有卖饼子的,饼子是小米面掺上豆面做的,据说是对半的比例,呈长条形,用竹签子插在簸箩上,金黃金黄的,空气中飘着香味。有卖烧卖饼的,现烤现卖,师傅把一块面擀圆,用手贴在火红的炉膛上面,饼不掉,一会儿烤得又鼓又黄,却不糊,拿出来便麦香四溢。有卖锅饼的,锅饼有二指厚,有锅盖那么大,上面撒着烤得金黄的芝麻粒。每个锅饼摊上,都立着一个圆圆的大锅饼,很诱人。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却看不到这样的饼子、烧饼、锅饼了。香味最大的是包子铺,包子的馅多是猪肉大葱,只是多放一点酱油,包子熟了,一打开笼屉,香味便香了满街。

那一天,我买了什么吃,竟忘了。大概是包子吧,五分钱一个,两角钱买四个,够吃的。好香便吃得快,顾不得烫嘴了。

吃了包子,也没再看什么东西,便跟着花秀子回家。

这时候,西北风刮起来了,也可能来时是顺风,没有感觉到。风刮得比较正,近乎西风了,又大,有七八级的样子,夹着乱草和沙土,冷冷的对着前胸,对着脸刺来。花秀子赶紧把围巾蒙住脸,而我却把棉帽子拉低,把棉袄免一免,抄着手,弯着腰向家的方向走。

风越刮越大,大约走了二里多路,就走不动了。花秀子说,前面不远有一个麦场,咱们到麦垛边上避避风再走吧。

我们俩在前面村的麦垛旁避了一会儿风。风啥时停不知道,总不能等风停了再走吧。避了一会儿,我们俩又紧了紧衣服,再往前走。

风更大了,向前走一步仿佛都很困难。沙土和杂草打得睁不开眼睛,而风携着冷气钻进耳朵旁,钻进脖领里,刮进衣裤里,钻进裤筒里,整个身子被刺得很痛,而棉衣也成了冰冷的铁片,贴在身上,不是御寒而是增寒了。刚才吃包子增添的那点热量早已消失,身体几乎冻僵,只有关节还能活动,人像机器人一样,一步、一步机械地移动着步子。(后来我常想小时候比现在冷,为什么?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棉衣里续的是套子,棉花太贵买不起,母亲只能用套子把棉衣续的厚一点儿,而套子的御寒作用很低)。

走了一会儿,又走不动了。只好再到前面村的麦场上避一会儿再走。

这样走走停停,不知反复了几次才到了家。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兴趣赶花集了。

母亲的年饭

过了二十五,人们开始真正忙碌起来了。打扫屋子,买买东西,而最忙的是做母亲的,因为要忙年饭。据说年前要准备一个月的干粮,正月十五以前不准动大灶。当时尽管困难,也得够十天八天吃的吧。

母亲平常很严厉,父亲不在家,生活的压力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一遇不顺心的事情便对我们哥俩发脾气,我们自然也很怕她。

过年,母亲却是很高兴的,平时做饭马马虎虎,而做年饭做很认真,也很好吃。

好吃在哪里?一是面醒得好。蒸馒头、蒸包子总是把着火候,等面醒好了再进行下一道工序。二是馅儿调得好。除了多放点肉以外,尽量多放点佐料,特别是放得盐多,她说放少了不出味。

那时面是少的,她为了省面,总是想各种办法。记得她每年在做面食之前,先蒸一锅萁溜(有的地方叫菜团子),即用玉米面做皮,用白菜帮或水萝卜做馅(白菜芯是舍不得的),然后捏成团子。为了好吃一点儿,她把馅里放一把花生米,吃起来咯吱咯吱的,又脆又香,我很愿意吃。

天冷,萁溜冻成圪塔,母亲用刀切开,每顿饭熥上几个,然而很难熥透,有的地方软了,有的地方还带着冰渣。我却更爱这样的萁溜。每当在外边玩得饿了,回家掀开锅拿一块,边啃着边跑着又出去玩了。现在想起来,这东西竟像小孩儿爱吃的冰淇淋了。

再就是蒸一锅渣窝窝。她买豆腐时总是再买几斤豆腐渣,回家后再煮一些豆粒放在里面,最后再放一点盐。蒸熟的窝窝又软又咸又有豆香,我很爱吃,母亲和弟弟也很爱吃。

开心的玩

离年越来越近,大人们忙这忙那,孩子们却可以开心的玩了,前道(就是大街)上从东到西都是孩子们的身影。女孩子已开始穿上新做的衣服,扎上花头绳。她们或者踢毽子,或者跳方程,男孩子则是玩抽丢丢(即陀螺)。男孩子还喜欢打戛子——把一匝长的木棍两头削尖,然后用棍子打。两个人玩。在地上画一个方框,一个人打,另一个人则从远处往方框里扔。扔准了算赢,两个人再交换。还有打啪——用两张纸叠成一个正方形,也是两个人玩。一个人把趴放在地上,另一个人用手中的啪打,如果打得地上的啪翻过来算赢,地上的啪归打的人。赢得多了可以回家给母亲当柴烧,那时候粮缺,柴也缺。

母亲勤快,眼里不着闲人,我在平时是不敢也不被允许开心的玩的,很多时候,我和伙伴玩在兴头上,她一嗓子呼叫,我就赶紧往家跑。到了过年的时候,她也会给以宽容,我也敢放心大胆的玩了。

我喜欢自己动手做以上那些小玩具,做出来的玩具不精致,但能用。我很喜欢抽丢丢。每年都自己削几个,在陀螺尖上钉一个钢珠,就转得特别稳和久。先用自制的小鞭子缠住陀螺,然后猛地拉起来,再不断地有节奏抽它,它就会在地上转很长时间。你抽它时,鞭子会响起清脆的啪啪声,非常悦耳,你不必着急,看它转慢时再做一个优美的姿势,扬鞭一甩,啪!陀螺又迅速转了起来,一种洋洋得意的情绪弥漫在胸中。这时,你简直这是一个潇洒自得、无所不能的王子了!

下雨雪的时候不能出去玩,但可以看书。不知在几年级的时候,我喜欢上看书了。平时母亲最生气我看书,因为看书会耽误拾柴、拔草。有一次,她叫我去拔草,我因看小说入了迷,答应晚了,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书,塞进正做饭的锅灶里。我眼巴巴看着书化成一团火焰,也不敢吱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然而过年可以看书。记得有一年,忘了从谁家弄到一本《施公案》。原来只听大人说是《包公案》,但手里的却是《施公案》,不管什么案,是书就行,我就这样边想边看起来。书的纸已经由黄变黑,不厚,好像是线装的,完全是手写体,繁体字。我像从花集上买到了最好吃的东西,贪婪的看了起来,不认识的繁体字就联系上下文冲,辨别可能的读音和意思。这样,我躲在房子最西头的草屋里,倚着着一堆麦秸,用一整天看完了这本书,从此知道了“狸猫换太子”和“乌金盆申冤”的故事。

打煮锅

年三十这一天,也就是除夕,人们是最忙的。女人们吃了早饭便开始打煮锅(就是煮肉),中午动炸锅(炸油香、藕合、豆腐皮之类的食品),下午开始包饺子,晚上再烙火烧(有的地方叫合子)。这火烧不同平时,三十晚上的火烧叫翻身火烧,如果你今年运气不好,吃了这火烧,明年就会翻身的。问题来了,如果今年顺利,这火烧还吃不吃?没有人说。

再说打煮锅。那时候虽然穷,过年总得称几斤肉,少则两三斤,多则五六斤,称十斤以上就是大户、好户了。肉当然是肥的好,肥的油多,因为那时缺油,一年能吃上一斤油就不错了,但那时真肥的猪更少。

每家三五斤肉毕竟太少了,煮熟以后再去三分之一,更少得可怜,除去待客,一家人只能吃一顿肉饺子。其实待客也不够,于是人们想出办法,把碗里先盛满素菜,再把肉切成薄片盖在上面,像是一碗肉,这叫盖帽(那时候多数人家没有盘子,也不备酒)。据说,我爷爷发明了一个办法,肉片不切断,几片连着,客人要想吃肉,用筷子一夹,肉片却连着,就不好意思再吃了。爷爷奶奶1960年饿死了,这传说是真是假,我并没見过。

肉却不必去集上买。三年灾害过后,“左”的政治气氛渐渐浓了起来,开始批资本主义,但猪还让喂的。一是老百姓愿意喂,春天买猪崽,养到年大了,便卖掉,多收入几个钱,比光靠在生产队挣工分强。二是生产队也愿意让社员喂,因为生产队需要肥料。

记得伟大领袖鼓励养猪。1959年,毛泽东主席发表《关于养猪业的一封信》,提出猪应为“六畜”之首,号召兴办大型猪场,在全国各地大兴养猪之风。郭沫若诗云“猪之为用大矣哉,浑身都是宝,浑身都是肉......一人一猪,一亩一猪,公养为主私为辅,百子千孙寿母猪。”

有个社员曾问我,你识文习字,毛主席教导大养其猪,“其猪”是什么样的?我说我也不知道。

每年总有人不愿意卖猪,而愿意自己杀,这样可以赚一挂下水(猪内脏)过年。他们先到各家问一问:“婶子,留肉不?留几斤?”人们还是给面子的,留点吧,免得再上集上跑。

母亲每年要五六斤肉,却不愿买带骨头的肉(带大骨头的肉去半斤秤)。因为这样可以多一些肉待客。她先把肉切成大的方块,剔出几根肋骨已没有多少肉,待煮熟时,也就没多少肉可啃了。我不愿意吃肥肉,吃到嗓子眼恶敖心(不是恶心),直想吐,而骨头少瘦肉就少,我很失望,便跑到大娘家去。

大娘每年却买带骨头的肉,打煮锅后总有一些瘦肉可吃,她又很喜欢我,肉煮熟后总给我留几块肉多的骨头,所以,在大娘家里,我可以大饱口福了。

然而,吃饱之后,很快觉得肚子不好受,便去茅房。年三十这一天,吃的好东西多,去茅房的次数也最多。怎么回事?一位大哥说,平时吃粗饭,肠子里没有油水,乍一吃好东西,挂不住,自然就出来了,咳!

摆家堂

年三十吃过早饭,男人们便去布置家堂,安排请爷娘(请神)的事去了。

家堂一般是一个院(三代或五代的家族)设一个,又一般设在辈分高的或有声望的人家中,家堂聚的人多越多,说明这个家族越团结。

我们院的家堂设在堂叔兄弟四哥家,这里面却有深意。

我们院人称小南院,是个大院。老老爷爷无后,老爷爷是过继续给大爷家的,他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给生了六个孙子,到我这一代,已有十五个重孙子了。日子过不是太好,人却有头有脸,每代都出当官的。

按理家堂应该设在我亲大爷家。大爷在活着的人中辈份最高,又是小队会计,但他的年龄却比我的堂叔兄弟们的小,也没有太高的威望。他似乎也不愿把家堂设在自己家里。

接下来威望高的是堂叔伯大哥。大哥并不大,是叔伯三大爷的大儿,兄弟排行应是老九。不知为什么,他耻于与其他叔伯兄弟为伍,自己另起一行。他是中共党员,抗日战争时期就参加了八路军,在朝鲜战场上负过伤。后来又回村当了副支书,前几年做了胃切除手朮,不再当干部了。他每月都有残废补贴,有钱花。他一家人从不上地里干活,分到的粮食一两也不少。队上的干部怕他。他一米八的个子,面目清秀却配了两道浓眉,显得十分威严。他一出门,胡同里的孩子马上缩回家去,不敢再出来。我也有些怕他。后来我看电影上甘岭,总疑心我方的军长是大哥扮演的。

大哥威望高,家里房子也好,却不愿意把家堂设在自己家里。他的亲二大爷、四哥的父亲抗战时期当过伪乡长,属于汉奸,把他供奉在家里怕别人说阶级立场不坚定,敌我不分,而且本来关系就不好。

四哥却是愿意供奉的,那时他因父亲的问题被当做坏分子陪母亲给常挨批斗,社会地位很低(虽然他也有些本事)。一是为了得到大哥的关照,二是怕被院中人的歧视,主动争取把家堂设在他家。

“咱是一个爷爷的公孙呵,照顾着点吧。”他常说。

这样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就在四哥家设家堂了。

大约十点钟左右,男人们都来到四哥家里忙碌起来,先是打扫院里的卫生,再打扫明间(就是堂屋)的卫生,打扫干净了,四哥把存放高处的家谱和仙逝的老人的牌位拿出来,拂去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地先把家谱挂在墙中间,再把牌位放在家谱下方的条桌上。解放前去世的人都有牌位,牌位是木制的,由一尺长的条木做成,中间写着逝者的名字,两边写去逝者的生卒年月日,最上方有一个红点,据说这是请村里的秀才做点朱官,出殡那天写好并用毛笔点上的,很好看。解放后去世的人没设牌位,只得先写在烧纸上,折成一个牌位的样子,再削一块白菜疙瘩,用一节梃秆儿(秸秆上半截光滑部分)插起来,再摆到条桌上。不知哪一年,大家认为我的毛笔字好,写牌位的活就落在我头上了。我也愿意干,因为,这时候,四哥家的最重要的座位属于我,我写,他们只能站着看,似乎在大人面前得到了几分尊重。

请爷娘

请爷娘就是请神,把先逝的先辈们请回来过年。这是一个团体项目,年真正热闹起来了。

摆好家堂以后,男人们便回到各自的家里,把烧纸叠好,分成若干份,再把女人们煮好的肉和煎好的东西放到三个碗里(据说敬神不能用双数),再拿出一定数量的鞭炮,用一个传盘端着,在十一点半左右,人们便一起去请爷娘了。

我们院中请爷娘在胡同的南头。这里是麦收时的麦场,比较平坦宽阔,麦场的南边是一条大路,而祖坟在村西和村东离大路不远的地方(两个祖坟),在这里接先人们回家过年太合适了。

人到的差不多时,大哥领着孩子出来了。他有一个儿子,二个姑娘,嫂子长得丑,三个孩子却都随大哥,儿子长得帅气,姑娘长得漂亮,其中大姑娘后来竟成为市电视台的主播。

此时,他儿子端着供走在头里,大哥一手拿着鞭炮,一手拿着一根精致的带有挂钩的竹竿和姑娘紧跟在后面,姣好的面容和崭新的衣服,简直有点仪仗队的味道了。他家无疑是整个话动的主角。

活动开始,大人们伏下身子烧纸,孩子们却忙着点鞭炮。家里贫一点儿的,买的鞭炮不但少、小,而且质量差,双响炮既细又小,常常只响一下。火鞭也是细小,啪啪啪,一会儿响没了。大哥家的却不是这样,双响炮既大又粗,第一声响起来像沉雷一般,第二响像炸雷一般,整个村子都能听到。火鞭也是粗大的一种,质量又好,响起来啪、啪,两个中间停一下,声声震撼你的耳膜。这时只见他的儿子(和我同岁)站在道口上,面向西面(他爷爷的坟在西面老祖坟上)双手斜挑着挂着鞭炮的竹竿,神气极了。

待放完鞭炮,四哥喊了一声“给爷爷娘娘磕头!”大家便跪下朝道口方向磕了一个头,然后,四哥站起来又喊“爷爷娘娘回家过年了!”便双手捧着一束点着的香向他家早已摆好的家堂走去,大家端着供紧紧跟在后面。

到了家堂,大人们把供摆在牌位的前面,再点着一些烧纸,最后又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孩子们在后面因为人多不能到家堂前磕头,便随着大人默默地把头磕在门外院子里。

活动结束了,各自四家,再找一根长棍横放在大门口里面。什么意思?说是挡着爷爷娘娘,别让他们再走了,难道他们不愿意回家过年吗?既然愿意,挡个棍子岂不是多余的?而且,这棍子经常绊脚,特别是小孩子不小心就会摔倒,大过年的,多不好。我常想。

除夕夜

在人们的忙碌中,夜幕降临。晚饭是翻身火烧,而没有什么年夜饭。记得那时候一家人是不能喝酒的,也可能是穷的原因吧。肉鱼之类的好东西少,自家人吃了待客怎么办?况且,晚上还有活动。

我也因为中午吃了好东西,晚上并不觉得饿。每年烙火烧,母亲总是把中午煎藕合剩下的藕片剁碎掺在火烧馅儿里,吃起来咯吱咯吱响,我不喜欢吃(不知什么原因,年逾花甲,牙齿开始掉,竟喜欢吃藕,愿意听咯吱咯吱的声音了)。

吃完晚饭,人们先在院子里和大门口挂起灯笼,给进出的人照路。灯笼也不是现在的样子,多数人家是把煤油灯放在一个四方形的玻璃盒子里,条件好的人家则用泡子灯(马灯),大人们吃饭前就灌上油,把玻璃擦拭干净,天一黑就挂起来了。

接着是烤火捞。先是在前道上烤,队上给几捆干草(谷子秸,好起火),好事的大人们点着火后,孩子们便唱着“烤烤手,不冻手,烤烤脚,不冻脚”的歌谣,半信半疑地跳着、闹着,十分高兴。有的孩子只顾伸着手烤火,刚穿上的新棉袄,把袖子烤焦了,惹来母亲一顿训斥。还有调皮捣蛋的孩子偷偷地把一个炮仗扔进火里,人们玩的正高兴,突然一声爆响,炸起一团火花,落了孩子们一身。孩子们惊叫着跑到远处,一会儿又跑回来玩了。

然后,人们再回到自己的院里烤火捞。家里没有干草一类好烧的柴,高梁的秫杆好烧,但母亲舍不得让烧,只好用玉米秸代替。记得有一年用的是芝麻秆,好起火,烧起来啪啪作响,火苗红中带蓝,很好看,象征意义也好,芝麻开花节节高嘛。

趁着火着着,人们总是再点一点鞭炮,尽管鞭炮的响声传得很远,人们还是愿意在自己的院子里点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家一年的穷气驱走。

火和鞭炮一个时辰后沉寂下来了,晚辈的媳妇和姑娘们便来到长辈家里,喝着茶,啦啦家常;而那些五六十岁的奶奶、大娘、婶子们,盘腿坐在烧热的炕头里边,暖融融地亲情伴着柴烟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男人则到四哥家守家堂去了。守家堂是什么意思?也许是陪着上午请回的爷爷娘娘坐坐,免得他们寂寞,还是怕摆在家堂的供被老鼠或者猫给叼走,吃掉。供少了是小事,很不吉利可是大事。

父亲每年回家过年,却从不上家堂去。这时母亲就给我说,你到家堂上看看,我只好去。

四哥已早早把茶壶茶碗擦干净,沏上茶,等着人们的到来。我大爷来了,他虽然辈份最高,但祖宗供奉在这里,不能不来。已经成家立业的在家的六七个堂叔哥哥来了(其他的几个哥哥有的在外边工作,有的下了关东),再小一辈的侄子们也来了。大哥往往是最后一个来的,他不愿意来,但又不得不来,他的父亲供奉在这里。人们喝着水,抽着烟,说着不疼不痒、不冷不热的话,虽然赶不上女人们那么亲热,但多少还是有点家族的和睦气氛,暂时消失了阶级斗争的硝烟味。

他们说得最多的话题还是各自知道的先辈们的事,特别是先辈那些荣耀的事迹,更是每年大家津津乐道的。孩子们大都対这些事不感兴趣,陆陆续续到别处去玩了,而我却对这些事很感兴趣,总是一直听到他们不愿再啦,到十一二点,起身回家。四哥也把供放进锅里,上炕睡觉了。

我也回家睡觉了。各家的灯一直亮着,但恍恍惚惚,并不明亮,周围却更显得更黑暗了,人们特别是小孩子,走在街上还是胡同里,比平时更害怕,心总是怯怯的,怕什么呢说不清楚。

除夕夜,在我们那里,还有很多禁忌。比如不能打喷嚏,打喷嚏是有人想,神都请到家来了,谁还想念你?肯定不吉利!还有不能往院中泼水,水是财,泼了水就破了财,要等天明后再泼。还有不能扫地,做饭余下的柴火是财,不能扫走。还有黎明下饺子时,不能拉风箱,是怕惊动神。母亲总是把最好的柴禾留出来,不肯让烤火捞,其中的深意可能就在这里吧。

这时候,没有几个人再守夜了。在这个虽明还暗的夜晚,人们想着这些神兮兮的忌讳,睡去了。

拜年

当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每个冢族中总有一个过年心胜的人早早起来,挨户喊着:“大爷,婶子,起来下饺子了!”于是,大人们先醒来,忙着烧火,下饺子,再呼唤着沉睡着的孩子们。

拜年是过年的重头戏,是按照孔夫子的教诲,由近及远进行的。吃饺子前先给自己的父母拜,吃了饺子后马上到家族中拜,家族中拜完了,再等一会儿,看看本生产队其他家族行动如何,以家族的年轻人为单位,便开始给别的家族的长辈拜年了。我和弟弟小时候却很少给父母拜年,总觉得不好意思,以为这年只是给外人拜的,父母也不要求,特别是母亲平时那么严厉,在这件事上却十分宽容,一点儿责怪的意思也没有,总是说,吃饺子,吃饺子,別凉了!

家族中的年轻人先拜完年后,堂叔伯哥嫂们晚一会儿也来给我父母拜年了,他们大都五六十岁了,比我父母大十来岁,但小我父母一辈。当他们俯下笨拙的身子磕头时,我马上感到了拜年的神圣和庄重。父母也躬下身子,忙说:“别磕了,孩子们磕了就行了。”哥嫂们却说:“不,一年就一个头!”

到别的家族中拜年却有意思得多了。

拜年自然是长辈拜年,单向流动。但并不绝对,虽然是同辈,因为年长,又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这头是必须磕的,平时关系好的,也是要磕的,其他的人就随意了。

家族中拜年是一家一家的,人少,这头都是磕在堂屋里,显得很亲近。到别的家族中拜年,则是一伙一伙的,人多,只能把头磕在院子里。虽然那时搞平均主义,实际中还是有贫富差别。富裕的人家会在屋门口铺一块大的草甸子,稍差一点儿的人家会铺上一张旧席子或旧门帘,穷的人家却只能把院子打扫干净了。所以聪明的人总是往前跑,把头磕在草甸子上或旧席上,膝盖不会沾上土,刚穿上的新衣服,谁愿意沾上土呢?到了穷的家里就只好磕在地上了。

各个家族中都设有家堂。富裕家族中的家堂自然摆得东西丰富,布置的也庄重一些,这时候,家族的的长辈们都换上新的衣服,端坐在家堂的两侧,等着拜年的队伍到来。拜年的人来了,他们便陪着先给供奉的先辈们磕头,然后再看着大家给他们一一磕头,庄重得很。

到一般家族则另是一样,不管你有没有家堂,领头的全当没看见,进了院便喊“给大爷拜年”,后面跟着的人赶紧找干净的地方磕头。受拜的人则忙着拿烟给前面的人抽,而后面的人嘴上说着不抽不抽,接过一支烟,一转身,排尾变成排头,到别的人家去了。到家穷且在人们心目中地位低的人家拜年,简直就成了闹剧。一进大门,领头的人便大声喊,“拜年了,拜年了!”走着喊着,前面的人到了屋门前,后面的人刚刚进大门,前面的人拉开架势磕头,一条腿弯下去尚未着地便被拉起来,“别磕了,别磕了!”这时,中间的人弯了弯腰,并不想真磕,马上又直起了身子。最后的那部分人心眼最多,连身子也不弯,只是站着等给烟抽了。

不知什么原因,有的长辈却不愿意接受晚辈的跪拜,一听到喊拜年的声音便躲了起来。有人问,婶子呢?叔叔会说,岀去拜年了,回来我给她说。一般人家也就过去了,要是富裕人家拜年的人还要回来再拜一次。

拜年还有一个功能是化解矛盾。一年中,如果两家因为一件事撕破脸,彼此间不说话了。这时候,年长的一方就特别注意,看另一方来没来拜年,如果来了,天大的事从此了结,重新和好了。

1964年提倡破“四旧,立四新”,易风易俗,队上的干部们想用团拜的方式代替拜年。初一早晨吃过饺子,便把大家集合在大街上,先唱一个歌(唱的什么歌我没记住),再由队长讲话,宣布互相拜年,就结束了。

忘了是哪一年的初一,到了中午大家发现,大队长(在我们生产队,我叫他五大爷)偷偷跑到我大哥家,给他母亲(我叫三大娘)磕头了。人们马上一传十,十传百,就又悄悄地拜起年来了。

送爷娘

初二是送爷娘(送神)的日子。饺子,初一晚上就包好了。我们那里过年吃两顿饺子,初一吃素馅的,祈盼新的一年素素静静,平安的意思。初二吃肉的,祈盼新的一年肉肉头头,富裕的意思。但也个别人家并不这样。有的家包猪肉的,有的家包羊肉的。母亲不吃猪肉,所以每年初二都包羊肉的,我一开始吃不习惯,总觉得膻味太大,慢慢地,时间一长也习惯了。

天一亮,男人们便起来,在大锅里或者炉子上煮熟九个饺子,然后分成三碗,用传盘端着到家堂上上了供,拿回自己先辈辈的牌位和原来的供。再回到家里带上早已准备好的烧纸和鞭炮,和族人们一起,开始送爷娘了。

送爷娘和请爷娘不同,要送到坟头上,也是以家族为单位的。行动快的人已站在前道上等着,这是炫耀家族人丁兴旺的时刻,因此,除了女孩子,男人都要参加,不滿周岁的男孩抱着也要参加。家族人多的总是挺直腰身,自豪的四处望着,家族人少的挟着纸,弯着腰,冷冷清清地站在墙角,向人多的家族投来羡慕的眼光,看人家这些人!

大哥一家依然是这个活动的主角,烧纸和鞭炮也依然带得最多。等人齐了,大哥拿着那根漂亮的竹竿带头向村西头走去,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跟在后面,从前到后占了半个前道,确实有点壮观的气势。

我们家族的祖坟在村西头离村不远的一块高地上,这是解放前祖上留下的一块地,我爷爷以上十几代人都埋在这里。懂点风水学的来到这里,都说此地风水好,可究竟好在哪里,却说出所以然來,只说这是一个三角地,西临一条南北大道,这就是一个旗竿上飘的旗子,好。

其实,我家族自有一个说法:有一年,两个爷爷日子过得正顺的时候,请来一个懂行的亲戚选坟地,那个亲戚看了属于我们的几块地后,问老哥俩:你们是想求财还是求人?哥俩说,求人。亲戚说,要求人还是村西头那块地好。于是后来,从曾祖父母开始,家族的去世后就埋在这里,也许真有灵验,也许巧合,到了父亲和我们这一代,人迅速繁衍开来,成了村里首屈一指的大户。

后来,堂叔伯大哥和三哥(他们已成家立业,并开始当家主事了)觉得人是多了,但财少,不如“人财两旺”,便又请人看中了二里地外河东的一块地,把大爷爷的坟迁走,此后大爷爷那一支人去世后大都往河东的坟地上埋了。然而,自己排行的大哥的父亲去世却没往河东埋,也没埋在他老爷爷的旁边,而是埋在了离老坟往北约二十米的偏东的地方。什么原因?是不愿与当汉奸的二哥为伍,还是已经厌倦了这个家族?恐怕只有大哥自己知道。可他不会说。

不一会儿,便到了坟地上,大哥带着儿子径直向北,向他父亲的坟前奔去,烧纸、磕头、点鞭炮,最后才返回老祖坟边烧几张纸了事。而其他的人则在祖坟这边,烧纸、磕头、点鞭炮。最后也送几份烧纸到他父亲的坟边。

“亲爹后爷爷!”有一个堂叔伯哥哥嘟囔,但声音很小。

该去河东送爷娘了,大家拿着剩余的烧纸、鞭炮原路返回。走到胡同口,年纪大的几个人说你们年轻的去吧,说着便径直回家了。是嫌路远,还是没有最亲近的人了?事实上,河东埋着的大爷爷,民国时期当过厘长,相当于现在的乡镇长,为家族做出了很大贡献。

我还是很愿意去,走在冬天冰雪覆盖的天野,穿过冰封的小河,感到很新鲜,并不觉冷和远。

从河东回到家里,母亲已煮熟了饺子,先捞出一些,用篦子端到头上方的位置,嘴里默念什么。她再拿一份烧纸在门左边的墙下烧,并虔诚地跪下磕头。这是敬天地之神。

这时候,父亲也起来了。他1960年为给我奶奶买棺材,把上班骑的自行车都卖了,被人称为大孝子,不知什么原因,他不但不守家堂,上坟送爷娘也从来不去。在院里点上几个两响,还说两响动静大,坟地的爷娘听得到。

走亲戚拜年

初二早上送走爷娘,一天无事。大概是让人们在与先辈分别的哀愁里沉寂一天吧。初三开始走亲戚拜年。我们县的风俗以县城为界,城东这一天不走亲戚,认为不吉利,而老人去世头三年则必须来上坟,否则不孝。城西则初二送走了爷娘,吃了早饭就开始高高兴兴走亲戚拜年了,而且是先走最重要的亲戚丈人家。可见中国传统文化之丰富多彩。

我则是每年初二给姥姥上坟的。

我姥姥家在我们村的西边,相隔不到一里地,很近,但却更穷。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年年大涝,姥姥村的地多数低洼,一遇大雨,处处积水,颗粒无收。村民的生活更是艰难。村庄的面貌像是刚刚遭遇一场洗劫,一派萧索,房屋东倒西歪,断壁残垣,没有半点活气。

我的姥爷去世早,姥姥和二舅在1960相继饿死,三舅一家移民去了东北,大舅因小时家穷跟了舅舅(我姥爷),这时候一看家庭败落,举家迁回了原籍。就这样,一场灾荒让好端端的家庭消失了,院中只有几个远房的舅舅。上坟了草的事就自然落到了母亲头上。所以,每年初二吃过饺子,母亲就把烧纸和鞭炮准备好,对我说,给你姥姥上坟去吧,上完坟再去院中拜个年。

不知为什么,我心底深处很厌烦那个村,厌烦那些远房的亲戚。但是,母亲之命,岂敢违抗,我只好硬着头皮向村西走去。

姥姥的坟就在村东头,紧靠舅舅们的房子,一群孩子在旁边的麦场上玩。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心情怯怯地点烧纸,然后再点鞭炮,任务真得很重,有时候遇上大风,火很难点,得费半盒火柴。

听到鞭炮声,每次总是一个表哥走过来,领着到院中给几个舅舅拜年。几个舅舅对我的到来不冷不热,哼哼唧唧,他们的日子比表哥好,却似乎都不愿意管饭,我只好跟着表哥到他家吃饭。

表哥家真是穷。他有四个孩子,一家六口挤在两间低矮的土房里。有一年他当河夫伤了腰又留下了病根,攒点钱却全买了药。过年连二斤肉也买不起,我也总是心情郁郁的吃了他的饭,匆匆回家。

熬过初二,人们终于可以高高兴兴走亲戚了。那时因为穷,走亲戚买不起礼物,待亲戚没有东西,平时很少有亲戚来往,相距三五里地且关系很近的亲戚,一年也来往不二三次。十里以外的亲戚则常年不见面。过年,终于有机会了。孩子们更高兴了,不仅可以再吃几天好东西,生活富裕的亲戚说不定还给三角五角的压岁钱呢!

我的亲戚比较多,有三个姑家,一个表姐家。有的家庭日子还不错,且待我都很好,我也愿去,只是没记得谁给过压岁钱。大舅家是因为远,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母亲没安排,我也不愿去。

我最愿意去大姑家拜年了。大姑和父亲两母,但对侄子比那几个姑还亲,每到这天早饭后忙完家务,就站在门口边等边向东张望。当我和弟弟,还有叔伯哥哥进了村,依次进了门口,她就边笑边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全了,全了!

她家的日子是比较富裕的,两个儿子都在外边工作,五个姑娘个个漂亮能干,而我姑父很有经商头脑,赶一个集,东头买了,西头卖,就赚个三块五块的。

我们去拜年,两个表哥陪着,不喝酒不行。我平生第一次喝酒,就是表哥逼的。忘记是哪一年的初三了,表哥在炕上放一张小桌,上面摆上酒菜,再在每人面前放了一个很小的粗瓷的酒盅。我执意不喝,但经不住表哥让,他笑嘻嘻地反复劝说,少喝,少喝,我给你倒半杯,就半杯!那一次,我拗不过表哥,喝了三半杯,便一头倒在炕里边,直睡到日头落到树梢上才醒来。此后,我很长时间滴酒不沾,甚至一嗅到味就头疼。后来做了行政工作,求人办事,不但要喝,而且要带头,只好硬着头皮应付,竟练得能喝上半斤了,但是终因缺少喝酒的基因,三杯就脸红,二两就头疼,天天喝也没有练成自己的强项。在那个不看水平看酒瓶的年代里,自己仕途不畅,升迁不快,这怕是原因之一吧!

这是后话。

作者张玉魁,男,1955年4月生,山东省平原县人。字默之,号老荷、南园、南园翁,中共党员。1975年参加工作,1980年后一直从事中学教育。中学时期喜爱新诗,并在省级刊物上发表多篇。退休后转为喜爱古典诗词,创作并发表百余篇。中国楹联学会会员,青岛市诗词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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