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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水器制水时哒哒声直到制水结束(净水器制满水后停一会又开始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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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2-01-20 11:48:08

本故事已由作者:陆中宵,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戚苒觉得她和谈宿白相识的时间场合就总是不大对。

否则喜欢一个人这样简单的事情怎么会演变成那么棘手的难题。

1

戚苒踏出酒店旋转门时,一股混合着湿润与冷冽的夜风迎面扑来。视线内,雨丝闪着隐约的光,在江岸两侧淅沥落下。

江州的秋冬总是这样,湿冷得让人受不了。

戚苒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努力不去理会大堂里那个男人的存在。

同门的师妹跟在后边蹦蹦哒哒地出来,一把搂住戚苒的胳膊,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边说:“里边这个已经毕业的师兄长得真是不错诶。”

戚苒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瞟了眼,看到台前一个男人正俯身签写自己的名字,从这个方向看去格外清隽出众,的确不错,她严肃地嗯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审美正常但又不失坐怀不乱的优良品质。

“师姐,你不下手我可上了啊。”师妹笑嘻嘻地说。

戚苒捏捏她两颊的婴儿肥,“我们小师妹什么时候也学会谦让了?”

“尊老爱幼,传统美德嘛。”

不等戚苒动手打人,师妹顺势一滚就拱进她怀里,撒娇道:“还不是师姐美貌惊人,师姐看上的男人我哪还有机会啊?”

她的话像是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往事翻滚着从记忆当中涌现上来。戚苒心虚地看向刚才的人,没想到他正在面朝这边同别人交谈,越过陌生人的肩头,他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似乎对在这里能遇见戚苒并不惊讶,歪过脑袋,很是熟稔地向她点头示意。

他表现得这么坦荡,反而让刚才几乎要慌不择路的戚苒恢复了清醒。本来也没发生过什么,既然阴差阳错再度重逢,不如就当做普通朋友。

戚苒抬腕看了眼时间,距离晚宴开始还有十几分钟,是时候该进去了。

T大承办的这项国际学术会议,今年已经举办到了第十届,又临近T大一百二十周年校庆,因此筹办得十分隆重。除去照例请来诸多海内外知名学者,还挨个向已经毕业且在学界做出一番成就的毕业生发出了邀请函。戚苒是在帮导师整理这些毕业生的联系方式时,才意外发现了谈宿白的名字。

她装作不经意间向导师提起:“谈这个姓很特别。”

教授果然立刻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推一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不无骄傲地说,那是他曾经带过天资最好的学生,可惜只跟着他读完了硕士,因为发现了自己更感兴趣的研究领域,就转投到另一位学术泰斗的门下继续深造。

戚苒这才知道,兜兜转转间,他们居然又一次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晚宴的时候,导师特意将她叫去引荐给同桌的几位前辈,戚苒端着酒杯一个一个敬过去。轮到谈宿白时,他含着笑打断了正要介绍的导师:“戚苒,我们认识的。”

“哦对对对,戚苒就是你现在任教的那个学校毕业的。那这么算起来,她还要叫你一声老师嘞。”

戚苒微笑道:“一直都是这样叫的,谈老师。”

谈宿白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在老师面前我怎么受得起,不如改叫师兄吧。”他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停在两人中间,眼底微蕴着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重新认识一次,戚苒师妹。”

2

周末戚苒按照往常的时间进入实验室,组里其他人都还没有到。也难怪,为会议折腾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可以睡懒觉,大家肯定都要趁此机会恢复一下精神。

实验室仪器启动需要一些时间,戚苒啃着刚买来的面包,掏出手机想浏览下最近的新闻八卦,上次爆出来的当红小生夜会某女星的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吃瓜吃得正入迷,就听见一个哀怨的女声在耳边幽幽响起:“师姐我害上相思病了……”

一口面包噎在喉咙里差点没送走她。

“咳咳咳咳……”小师妹赶紧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牛奶,手忙脚乱地撕开塑料包装把吸管扎进去递给她。戚苒哧溜哧溜地猛吸了好几口,才总算是把面包给顺下去。

“霍心心你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音的。”

小师妹点头哈腰地扶她坐下,赔着笑说:“师姐我属老虎的,跟猫科也沾那么点亲。”边说还边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给她看。

戚苒懒得和她耍嘴皮子,想起来她刚刚那句差点呛死自己的话,“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相思病的,你又看上哪个男明星当墙头了?”

师妹换上一副伤春悲秋的面孔,“上次那个师兄啊,我越想越觉得好看,搞得我这两天都没什么心情舔我家爱豆的颜了。”

戚苒这才明白原来她还惦记着谈宿白呢,不禁暗戳戳地将他和师妹的爱豆对比了一下外貌,心想不至于不至于,那还是爱豆在颜值上更胜一筹。

相比于嫩的可以掐出水来的小明星,谈宿白最多也就是更从容一点,优雅一点,书卷气一点……

“师姐”小师妹支着下巴一脸狐疑地盯着她,“你不对劲。”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戚苒偷偷看向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嘴角好像是有些上扬地过分。这样没来由地开心,也不过是因为听人偶然提起他。细想又觉得可悲。

他短暂地出现了一次,却打破了维持已久的平静。

戚苒也没料到第二次来得这样快,手机嗡嗡地在掌心震动,师妹看她迟迟不接,在旁边一迭声地问“谁啊谁啊”。

戚苒摇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实验室外的僻静处缓缓按下接听键。

“我是谈宿白。”

戚苒“哦”了一声,又觉得有点太过冷漠,赶紧找补一句:“我没有存过这个电话号码,师兄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在电话那端轻笑一声,然后开口讲明来意。他今天下午的飞机,就要离开江州。走之前想起一件事,有个东西戚苒落在他这里很久了,想问她有没有时间来取?

戚苒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落了什么东西在他那里,便说如果是不要紧的东西就请他扔了吧。可谈宿白十分坚持,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要按部就班地运行,事情有了开始就要有终结,有借当然要有还,就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必须要计算得出完美的数据,怎么可以糊里糊涂地结束。

戚苒知道他的执拗,只好做出让步,约定一刻钟后在大礼堂前见面。

小师妹看着戚苒匆忙离开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内情,但这两人之间一定有奸情。

3

戚苒一路奔跑去大礼堂时,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谈宿白,也是这样慌慌张张的样子。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至于戚苒自己,现在回头想想,倒还是个初入大学昏头昏脑的冒失鬼。

戚苒在大二的暑假受学校推荐参加了A大的夏令营,期间她参与的学术项目引起了一位德高望重老教授的兴趣,便邀她空闲时间去他的办公室聊一聊。

那天下午的讲座结束地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戚苒一路狂奔,才在约定时间前敲开了办公室的门。里边阴沉沉的,嗅不到阳光的干爽味道。积年的灰尘迎面扑来,呛得她一阵咳嗽。

“有人吗……咳咳……我是来找宋教授的。”

无人回应,她走进去借着窗外爬山虎的缝隙里漏进的暗沉暮色找到一处沙发坐下。给宋教授发的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复,她只好安心坐着等待。办公室里垒着高高的几摞书籍,比人还高出一截,戚苒有些好奇地去翻阅了几本。

门外忽然响起错乱的脚步声,“砰”地一声跌跌撞撞进来一对男女,她下意识地就矮下身子躲在书堆后边。

等意识到自己完全不需要躲避的时候,现实已经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有什么事不能在外边说?”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隐约含有一丝愠怒。

哇,情感大戏呀!

接下来戚苒亲耳聆听了一场女生声泪俱下地哭诉,她历数了这些年来的默默付出,为男生所改变的人生抉择,泣不成声地质问对方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自己。

又是一个阳光普照式暖男吧,戚苒心想,这个听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声,光凭着想象都能感觉到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这个男生一定是既明了她的爱意,又享受她的付出,还不舍得放弃自己一大片草原。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生哦,真是太致命了……

戚苒为自己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感到非常得意,她甚至都想探出头来暗中观察一下,看看当事人的面相是否能与她的分析对应上。

戚苒悄悄挪动着自己的位置,听见男生的口气稍稍放软:“纪宁,我们达成过共识。朋友还可以做,可是喜欢谁这件事不能勉强,你答应我会放下,会向前看的,你优秀,漂亮,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里呢?”

咦,走向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刚想继续听下文,一条短信猝不及防地蹦了出来,声音不是很大,但在这间屋子里却足够吓人。

“谁?”

完了完了完了,戚苒用手捂着脸,磨磨蹭蹭地从书堆后站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们继续。”

她落荒而逃,也不知道是朝着哪个方向在跑,总之离事发地越远越好。脑子里不停闪现着刚刚屋内的情况,从指头缝隙间,她看见男主角斜倚在墙壁上,站在比较靠近门口的位置,而女生则完全被黑暗所吞噬。

幸好天已经黑下来,既然她看不清那个女生,那么他们应该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吧。戚苒不由得暗自庆幸。不过,她和那个男生擦肩而过时,似乎借着外边的微弱光线有看到他脸上的惊讶神情。

有那么一点点好看……

她一直跑到没有路的走廊尽头,确认过没人追来,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翻出那条要命的短信。

宋教授说他一直在办公室等着。

戚苒彻底懵圈了,她抓住一个路过的保洁阿姨,打听北楼4436办公室在哪里,阿姨指了指楼上,让她上去找。

居然走错楼层了?

4

直到坐在宋教授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戚苒还是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宋教授问了问项目的大概情况,见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很好心地出言安慰。

原来这幢办公楼编号方式很奇葩,一楼是0层,二楼是1层,如此顺推,宋教授的办公室实际是在五楼的位置。她第一次来,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

宋教授还笑,他手下的一个学生,来了半个月都不见人影,问就说在办公室自习,他本来很生气学生说谎,后来才发现原来那个学生每天早上七点就到楼下那个当仓库用的办公室学习。

“不信,你问小谈。”教授笑着向一位刚进门的男生道。

白炽灯明晃晃的,可是戚苒却只能看到灯下人的眼睛,那是双很好看的眸子,明亮且温柔。她定定地看着这双眼睛,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念头,像是火花一路呲呲着燃烧过去,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

宋教授向她介绍说是他的博士后,戚苒那时还不懂博士后已经可以被称为老师了,傻傻起身问候一句:“学长。”

他听见她的话似乎很是错愕,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了好几秒,才迟疑着缓缓开口:“我们是不是见过?”

脑中咔嚓有闪电掠过,劈开了刚刚的一片混沌。是他,戚苒觉得腿有些发软,是楼下的那对男女。她没有办法应付这种场景,太尴尬了,在这里再待哪怕一秒钟都是折磨。她向教授含混说了声她突然不太舒服,拾起包再次狼狈地逃了出去。

可这次有人追了出来。

他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旁边一间废弃的开水房。戚苒几乎要哭出来,嘴里不住地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他松了手,觉得她这个样子很是好笑,“我认成谁了,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戚苒仰起脸来,眼角还带有一点泪痕。开水房的灯已经老旧,不时滋滋地穿过电流,忽明忽暗的。当周遭陷入昏暗时,那滴颤巍巍的泪水,晶莹剔透地缀在眼角的泪痣上,像是一颗小小的星辰。

那么微弱的光,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想去触摸,可还没来得及靠近,橙黄色的灯光又再次亮起。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自嘲地想,今天见到的眼泪可真是够多了。

“我承认,可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你就放我走吧。我保证不向任何人提起。”戚苒软软地求饶,她不知道他伸手是想做什么,以为又要拉住不放她走,想着靠这招能不能蒙混过关。

可是面前这个男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没有放她走的意思,戚苒以为这招不奏效,又换了语气威胁道:“这里是学校,到处都有监控的。你,你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毁尸灭迹吧。我跟你说,你再不让开,我就真的去大肆宣扬了。”

张扬舞爪的,完全不是刚刚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谈宿白不由得笑了,他向着墙壁的方向后撤一步,为戚苒让出了通道,以此表示他完全没有恶意。

“找你只是想嘱咐一句,还是尽量不要向别人提起。我倒没什么,她……”

戚苒赶紧狗腿地点头,还比了个ok的手势,懂得的,懂得的,女孩子嘛。

谈宿白说完了,看她的态度还算配合,便侧过身让戚苒先走,可面前这个女孩子一脸扭捏地不离开,他心生好奇:“刚才不是巴不得走吗?”

戚苒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倒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她点开手机通讯录的界面,双手递给他,“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

呜呜呜呜,戚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啊!

夏令营为期只有短短的一周,剩下的三四天戚苒没事就会跑到北楼楼下求偶遇,可是再也没见过那个男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在躲她。

她有时候会站在一楼的整面镜子前,细细地观察起自己的样貌,她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够好看,不然他怎么会拒绝留给她联系方式呢。

这种微妙的遗憾一直持续到戚苒离开A大,她坐在前往机场的大巴上,看着手机里唯一一张背影,那是等到他走远之后才敢悄悄拍下来的,其实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依稀可以看出是个挺拔清瘦的男人,可她还是珍而重之地专门设置了一个文件夹来收藏它。

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呢,就当是一场绮丽的梦吧。

5

戚苒赶到大礼堂的时候,谈宿白正负手看门口石碑上的刻字。戚苒静静走到他身边,“原本立的旧碑已经被收进校史馆,这是后来仿制的。”

他的手指停留在最后的日期上,不无怀念地说:“还是我离开的那年。”

头顶黄叶忽然哗啦啦一阵窸窣响声,秋风起了,凉凉的,缠绕在指尖,又轻轻柔柔地吹进心间。戚苒蓦然想起那个古老的字谜,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原是这样的感觉。愁意和爱慕,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肆意滋长,等到她想挥手斩断,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的了。强行割舍,也不过是春风吹又生。

那种求而不得的惆怅,往常还只是化作梦里的淡淡叹息。可当谈宿白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站在她面前,痛楚就显得愈发清晰。她不得不硬了心肠,向谈宿白讨要属于她的东西,他孤身一人,怎么也不像是携带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戚苒张望一周,也没见附近有存放物品的痕迹。

“你骗我?”

“倒也不是,确实有样东西要交还给你。”他笑笑,“这么冷,不请我喝杯咖啡吗?”

附近有家校内书店,甜品和咖啡的味道倒都还不错。戚苒点好两杯拿铁,把单子交还给服务生,默默看着谈宿白等待他的解释。

“你还是喜欢坐窗边的位置。”

戚苒低头不语,她自然知道谈宿白在说什么。桌上的花瓶里插着疏疏几只玫瑰,大约是新换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顺着枝脉的纹理,“啪”地一下砸到她的手背上。

一滴冰凉,一滴带着灼热的温度……

他们的再度重逢并不怎么愉快。戚苒决定保研本校之后,大四最后仅剩的一门课就去的断断续续。正是秋招的时节,同学们都忙着到处投简历面试,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怎么的,课程上到中途室友回来说换了老师,年轻且英俊。戚苒好奇,不惜牺牲一次睡懒觉的机会,也要爬起来去上课查证一番。

没想到还是之前那个大腹便便的老师,戚苒对着窗户愣了一节课的神,暗中下定决心,就算是吴彦祖来讲课她也决计不会再来了,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感情。

下课铃响起,戚苒就背着包往外冲,不想却在门口结结实实撞在一个人身上。

“是你?”

戚苒惊喜地叫出声,居然是那个谈什么。他仿佛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直到看见她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那天昏黄的灯光,一闪而过的悸动,似乎又都清晰了起来。但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叫她先回到教室里。

原来这节课两个老师才正式交接课程,戚苒托着腮满心欢喜地想,她又遇见他了,她可以三年每天都见到他了。

这点小小的缥缈的希望,几乎让快乐涨满了整个胸口。

整个研究生第一年,戚苒都在制造各种机会碰面,无论是他带本科生上的基础课程,还是图书馆的高级阅览室,她喜欢坐在窗边,明朗的日光倾泻进来,给镜头里的他笼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晕。

她手机里专门为他辟出的相册逐渐充实起来,她经常一张张地翻过去,有他专注的样子,有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有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可是无论哪一张,戚苒都没有当年拍下他那几乎要融入夜色之中的模糊背影时的快乐了。

他待她,一开始还是像个尽职的老师那样对待他乐于求知的学生。可在他渐渐明晰她的来意之后,无论她做什么,她怎样主动,谈宿白的态度都只会越来越冷淡。

戚苒想不明白,她和他素不相识的时候,他还会对着一个陌生人表现出善意,怎么现在反而冷漠得像冰块一样。

或许她的喜欢也像当初那个女生一样,打扰到他的生活了?

有天,戚苒和几个同学约好为人庆生,她早早就来到预定的西餐厅准备稍作布置。可当她提着蛋糕走进包厢前,却看见空旷的餐厅中,他和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原来他还是会对女孩笑的,只不过不是对她。

戚苒突然很想得到一个结果,如果他已经有了女朋友,那她何必再苦苦纠缠呢?凭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走到他们两人的桌边问候。谈宿白显然不是很想在这种场合遇见她,当戚苒微笑着请他介绍一下身边的人时,他干脆直接起身把戚苒拉走。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极力克制着怒气。

她听见这话,语气里的愠怒那么熟悉,命运真是有趣,目睹过一次还不够,还要亲自加诸在她的身上。戚苒索性一横心,“谈宿白,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还不等谈宿白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没关系的,你告诉我否定的结果,我知道了也就死心了。从此以后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来打扰。”

长久的静默……他不自在地把头别到一侧不去看她,也并不正面回答她,“戚苒,我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可是……老师和学生这样的身份,注定是不可以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戚苒想起曾经在饭桌上听来的谈资,系里五十多岁的教授新婚,对象是自己的女博士。而教授原来的夫人她们也都是见过的,十分温柔知性,两人伉俪情深一向在院系中被传为佳话。这种事并不稀奇,甚至算得上是见怪不怪。

但这次戚苒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滋味。

“我不想违背自己的道德底线,也劝你……”他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自重。”

戚苒几乎要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她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觉得这样捧出一颗心来喜欢他是自轻自贱吗。戚苒呆呆望着谈宿白的侧影,他原来是这么想她的,自重。

她沉默地转过身,眼泪止不住地簌簌掉下来。

6

金庸的电视剧火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戚苒还是读小学的年纪。夏天上学晚,她就每天中午等到爷爷奶奶睡着了,偷偷溜到客厅去看电视。

电视里杨过和小龙女经历种种波折,终于明了彼此心意,却被整个武林视为大逆不道,戚苒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纲常伦理,只知道“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们一群妖怪来反对?”

她的同桌成天甩着条鼻涕还敢妄想长大要娶小杨老师回家呢,也没见小杨老师生气,反而会很温柔地朝他笑笑,让他专心学习。

小学三年级的戚苒没有想过,长大后的自己并不能如愿拥有小龙女的美貌,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和杨过面临同样尴尬的问题。

戚苒习惯了隔绝谈宿白的生活,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去过他日常踏足的场所。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也尽量装作熟视无睹的样子。

有时候,她也可以察觉到停留在她身上的探究目光,但她始终高昂着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作出任何没出息的回应。所幸,她一向都是个自制力还不错的人。

又是一年六月,学校花坛里为欢送毕业生种植的无尽夏开成了一片淡紫色的海洋,持续一天的毕业论文答辩十分顺利,戚苒抱着一沓材料走出会议室,心里好像卸下了一块巨石。

终于要离开了,能够前往一个新的城市,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她是真的如释重负。

没有什么不能放弃的,何况本来也不属于她。

毕业生离校前,照例会请来导师们吃一顿谢师宴。往往是几个师门合聚一堂,定下一间足以容纳三桌的包厢才勉强够用。

席间不过絮絮讲些往年的旧事,抑或是交流一下毕业后的去向,再平常不过的闲聊,最后竟还是忍不住伤感起来。

终局前有人提议该去敬一敬老师,戚苒便跟着人群向各位教授挨个敬酒道谢,敬到谈宿白面前时,同级的苏南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

“谈老师,我来敬您一杯。”苏南向来圆滑,最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一通祝词说下来赢得满堂喝彩,戚苒站在一侧反而没有什么话好说了。等她换到苏南身前的位置,放低了酒杯,玻璃相叩发出清脆的声响,掩住了几乎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谈老师,后会无期。”

谈宿白执杯的手僵在半空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戚苒感到一阵隐秘的快意,不是如他所愿吗,再也不会有人给他造成困扰了。

“你们看苏南戚苒这样敬酒,像不像是新婚的小两口?”

满座哄堂大笑,苏南苦追戚苒三年,是整个院系人尽皆知的事情,最后的聚会,当然不会有人放弃这次调侃的机会。

戚苒处理起这种场面已经算得上是得心应手,她假装不在意地笑笑,摊开手道:“我敬到谁可是要掏份子钱给我的,现在红包怎么也得包个一两千吧,你们谁先来?”

大家笑过一阵也就丢开了这个话题,只有苏南在散席的时候嬉皮笑脸地凑到她身边,敲了敲她摆在桌上的手机。

戚苒拿起来一看,消息提示里赫然是苏南转来的两千块钱。她无语极了,尽量平心静气地和苏南解释刚才只是一个玩笑,苏南却东拉西扯地顾左右而言他,纠缠间谈宿白从他们背后走过,她下意识地把他当作了救命稻草。

“谈老师!”

谈宿白的目光从可怜巴巴扯住他衣袖的手,游弋到环在戚苒椅背上不安分的臂膀,不觉皱了皱眉。他淡漠的神情,微微刺痛了戚苒,手指也知趣地从衬衫袖口滑落下来。

“有事吗?”礼貌又疏离的口吻。

她讨厌极了他的礼貌,他的疏离,显得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可当务之急是甩开苏南,她不得不软着口气道:“我最近看了本书,有些问题想向老师请教一下。”

谈宿白明显是不信的样子,但没有多说什么,还是配合地和她一起走了出去,临走前不忘向苏南投去饶有深意的一瞥。

刚走进电梯,确认过苏南没有跟上来,戚苒的假笑瞬间垮掉,她看着镜面上自己与谈宿白并肩的倒影,不动声色地朝角落移了移。

“你在躲那个男生?”他淡淡开口道。

……

“看起来还不错。”

戚苒简直要被他这种波澜不兴的语气憋出内伤,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已经涌上眼眶的泪意:“谈老师,这是我的私事。你觉得自己的言行是不是有些越界?”

他放弃了她,羞辱了她,现在却又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评价她的追求者。或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两年来的委屈都在此刻有了宣泄口,她再也忍不住,蹲下来缩成一团,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

电梯顶部投射下来的光线明亮得让她无处躲藏,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也不记得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眼中的剪影,咫尺之间,遥远而模糊。

那个从眼角流连到唇上的吻,混合着泪水的味道,带着微微苦涩。

末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7

戚苒再没提起过那个吻,她总疑心那是个不真实的梦。梦醒之后,她和他再无瓜葛。

她来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过着宿舍食堂实验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如果不是毕业生通讯录中的那行名字,她想生活会永远这么平静下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白色雾气从杯中升起,他的神情隐没在后面。她拿不准他的来意,或许心中已经预先有那么一点猜想,可她是绝不肯去相信的。

“我这次来,”谈宿白缓缓开口,“有些事总还是放不下。”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对一个女孩子动过心了。可我想,不过是一面之缘,算不了什么。后来又一次遇见她,那种感觉仍然没有变,可是时间身份地点通通都不对了。我开始后悔之前的决定。那又能怎么办呢,每多见她一面,就让我对自己的厌恶更多一分,像是沉在一方泥潭里,越挣扎陷得越深,无力自救。”

她的掌心生了汗,紧紧腻在藤椅的扶手上。他的嘴一张一合,她呆呆地看着,心里迷惘不已。她好像什么都听进去了,却又好像一个字也无法消化。谈宿白讲了很久,讲她的每一次出现,他的每一次动摇,讲他知晓他们关系再一次转变后的欣喜。

最后他抬起头,“我想带来还给你的,是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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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苒腾地站起来,她或许依旧喜欢他,爱慕他,可迟到的答案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意义,她已经不再需要。

他喜欢她,那又怎么样?她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别人说可以就可以,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她没有力气再去回应这份感情了。

戚苒还是那个戚苒,她每天干劲满满地去做实验,查论文,追八卦,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疲惫。可她的变化,还是被朝夕相处的人敏锐地捕捉到。

一开始是师妹追着她天天问,为什么她现在笑起来一点也看不到快乐的样子。实验室其他人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拉她出去玩,后来甚至发展到导师找她去谈话,关心是不是最近项目太累,还提出给她放一个假,出去散散心。

她摇摇头拒绝了导师的好意。没过几天,导师又找她去,说最近有一个海外项目,需要去欧洲半年的时间,问她有没有兴趣。

戚苒之前就有申请过类似的项目,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未能成行。听导师这么说,也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时间比较紧迫,幸好之前为了另一个项目,一应的手续证件都已经准备好。动身的日期在学校放假之前,那天教授和几个同门都来到机场为她送行。

“师姐,在外边人生地不熟的,你有事要去求助,不要怕丢脸,互相照应一些……”

老教授啪一巴掌拍在小师妹后背上,呵呵一笑接过话来:“总之就是叫你出门在外多多保重。”

广播里一遍遍地播放着航班信息,戚苒看着不太正常的一群人,同他们告了别,教授目送着爱徒走向登机口,嘴角终于泛起了欣慰的笑容。小师妹凑过来:“老师,你说这有没有用啊?”

“异国他乡,孤男寡女。”教授推一推鼻梁上厚重的镜片,“咱们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啦。”

最得意的学生都求到他面前,这种忙,何乐而不为?

剩下的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8

戚苒一向不喜欢坐飞机,因此一登机,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绒毯靠枕和眼罩,打算在昏睡中度过难熬的十几小时。

她把靠枕拍打出自认为最松软的形态,绒毯的边边角角也要塞好,座位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最后把丝绸眼罩往下一拉。

完美,可以去和周公进行一次愉快的洽谈了。

不知睡了多久,戚苒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进进出出站起坐下,她以为是旁边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于是迷迷糊糊地从毛毯底下伸出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小朋友不要一直乱动。”

毛发触感似乎有些不太对,高度也不对,但她实在是太困了,没有心情去追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头一偏,又要陷入沉沉的梦乡,忽然感觉有人掀开绒毯一角,塞了什么东西进来。

戚苒挣扎着把眼罩推开,窗外的光线刺眼,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半眯着眼睛看向手里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揉一揉眼睛,熟悉的凌厉字迹逐渐从茫茫迷雾中具象出来。

戚苒轻声念出那串数字,记忆中的背影和眼前的人穿越时光交叠在一起,蔚蓝的天空浩大而明朗,她逆光看去,谈宿白笑意温润。

“现在留下我的联系方式,希望还不算太晚。”(原标题:《我滑下你的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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