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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2-03-27 03:06:19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生于繁华、终于落拓的曹雪芹自然深谙其味,他一生“酒渴如狂”、寓居香山黄叶村时仍难改嗜酒“习性”,著书作文必要以美酒相伴。欧阳修言“醉翁之意不在酒”,曹公“佩刀质酒”作书,亦不在乎山水之间,而在浇胸中之块垒,一如《红楼梦》第三十回回末总评:“爱众不常,多情不寿。风月情怀,醉人如酒”,可作全书主旨看——酒在《红楼梦》中,不仅仅是一种饮料,更是对历史文化与世俗风情的反映,可叙人间富贵,可感人情盛衰;红楼一梦,温柔乡中,酒之流金闪烁,亦可沉醉无数看客。

湘云醉卧 (电视剧《红楼梦》(2010)截图/图)

无酒不成席

周汝昌尝评曹公之作:“他写喝酒的场面是不少的,唯对酒的名色、特点、有关情况,一字不谈,这一点特别令人诧异。”诧异归诧异,可以肯定的是,《红楼梦》的世界没有啤酒,所用之酒多为黄白二类:白酒即烧酒,亦为高粱酒;黄酒则说的是米酒。

“举家食粥酒常赊”的曹公,在书中追忆的是“无酒不成席”的往昔荣华岁月,虽也写王狗儿因家中冬事未办而喝闷酒、闲寻气恼;宝玉独自喝酒、眼饧耳热之余续写《庄子·胠箧》;或雨村在扬州,从智通寺出来,村肆中偶遇冷子兴,对饮并“演说荣国府”;又有凤姐摆酒为贾琏接风洗尘的对饮,但更多的是集体群饮的盛况,被精心安排、集中描述的饮酒情节不下二三十次;可以说,在荣国府——确切地说,在大观园之外的与酒相关的场面,通常都不那么文雅,甚至很不堪。

第二十八回冯紫英在家中宴请宝玉、薛蟠、蒋玉菡等,“薛蟠三杯下肚,不觉忘了情”,让妓女云儿唱曲;宝玉遂说“如此滥饮,易醉且无味”,遂发一新令,以“悲愁喜乐”四字填词唱曲,同是《女儿悲》,冯紫英的唱曲反映市井平民的情趣,云儿道出妓女们的喜怒哀乐,宝玉的《红豆曲》抒发深挚的相思,而这场酒戏,却更是薛蟠的“主场”,他的搞笑、黄段子和“哼哼韵”,形象塑造了浅薄无知、鄙俗下流的“薛大傻子”。

还是这位“活宝”,第四十七回,在赖大家花园,酒后想和年轻貌美的柳湘莲调情,乱叫乱嚷“谁放了小柳儿走了!”——如画。气得柳湘莲故意怂恿他,喜得呆兄“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八九分了”,后柳湘莲引他骑马直出北门,找个“人迹已稀”的苇塘痛揍他——这一闹剧的直接结果是呆兄为避人耳目到江南学做买卖;不过,曹公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请香菱入园学诗——风雅之事,才最要紧。

薛蟠从江南回来自然也是死性不改,只有等到喜欢以油炸鸡鸭焦骨下酒的夏金桂来“降服”他——第七十五回,八月十三,他与贾珍、邢夫人的弟弟邢德全等一干人在宁府饮酒赌钱,娈童奉酒,众人丑态百出。

不似“傻大舅”邢德全的“没心肠,喝了两碗,便有些醉意”,第七回焦大著名的醉骂:“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酒后吐真言,焦大虽醉,骂的却句句是醒语。同样“尚义侠”的醉金刚倪二,也是在醉酒后二话不说借给贾芸十五两三钱有零,帮他渡过难关。

同样是酒后谈钱,“傻大舅”酒后醉骂姐姐邢夫人“若提‘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就为钱这件混账东西”,也从另一侧面透露出邢家与贾府每况愈下、经济拮据的崩溃趋势。就在同一章,第二天,八月十四,贾珍携妻妾家人在宁国府会芳园丛绿堂饮酒赏月作乐,到了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复又听祠堂槅扇开阖,“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悚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前明朗。众妇女都觉毛发倒竖。贾珍酒醒了一半”,宁国府的“异兆发悲音”极具恐怖片效果,正在渲染豪门贵族“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悲惨结局,此时再读秦可卿房中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竟似恍然一梦。

无酒不成席 (电视剧《红楼梦》(1987)截图/图)

满纸酒飘香

不似只有门口石狮子干净的宁国府,酒在荣国府的出场,通常伴随着赏月、赏花、赏雪、赏戏、年节、祝寿、庆生,场面繁盛热闹,不愧为花柳繁华地与富贵温柔乡,读来“满纸酒飘香”。

盛大筵宴必有佳酿。第十七至十八回元妃省亲,黛玉应制诗中有句“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金谷在今洛阳西北,有水流经,谓之金谷水;晋石崇有金谷园,李白亦有《春夜宴桃李园序》:“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后人借金谷园斗酒典故,以金谷涧水酿酒而得名,并非指酒,黛玉诗就是指大观园开筵赋诗。

第五十三回“荣国府元宵开夜宴”,提及贾府过年习俗,祭祀祖先用“屠苏酒”。此酒相传为华佗所创,内有肉桂、大黄、陈皮、白术、赤小豆、桔梗等多味中药材,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载:“正月一日……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屠苏酒……”相传饮屠苏酒能辟邪气、保健康。北宋王安石《元日》中“春风送暖入屠苏”脍炙人口,南宋陆游《除夜雪》中亦写“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可见饮屠苏酒的风俗早已有之,至清代更相沿成习:《红楼梦》曾细致描写荣国府大花厅设合欢宴,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

也就在此处,宝玉依次为大家斟酒,“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黛历经多次误会、争执、“识分定”“愈斟情”,到此时看似已经“尘埃落定”,可以公然文雅地“撒狗粮”,可惜此时距贾家颓败已经愈加迫近了。

入大观园之前的贾宝玉,放在当代也应该是个朋克养生的放浪少年——对于酒,“我只爱吃冷的”,第八回在“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薛家初入京时居住的梨香院里,他这样发出豪言,但旋即被博学多识的薛宝钗柔情“训导”了养生之法:“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宝玉遂命人暖来方饮,于是黛玉没吃多少酒,也要“含酸”了。

自此之后,《红楼梦》中的每次宴饮都要热酒,第五十回宝玉与众姐妹争联即景诗,“怡红公子”不出意外地落第,李纨罚他去栊翠庵乞红梅,临行前湘云热起壶酒,黛玉递杯,宝玉吃了遂冒雪而去,呼应梨香院“喝热酒”之旧事。荣国府花厅合欢宴上,宝黛的亲昵举动曾引起王熙凤笑说“别喝冷酒”,宝玉说“没有吃冷酒”,凤姐又笑:“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一句“白嘱咐”,满含无限深意,又可见世家大族饮酒有道,并非一味贪杯。

有文雅地饮酒,自然就有把饮酒饮成“狂欢”事件的——在曹公写来,这些丑态毕露的“狂欢”更具美学意义。认定男儿浊臭逼人的宝玉,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如同小姐绣房”般的怡红院会劫遇母蝗虫:贾母在秋爽斋宴请刘姥姥,后又到缀锦阁行酒令,姥姥自觉“横竖这酒蜜水儿似的,多喝点子也无妨”,遂两手捧着黄杨根整抠的大杯一气喝完,又吃茄鲞等油腻食物,加之喝了几碗茶,便在大观园东北角“通泻起来”,撞进怡红院,最终“扎手舞脚的仰卧在床上”“鼾齁如雷”,袭人来时,“只闻见酒屁臭气”。

刘姥姥醉酒,自有“丑陋美”的狂欢气息,而凤姐酒后撒泼,更具市俗热闹的喜感,这场戏也是从大花厅“开演”的:第四十四回凤姐生日,祝寿酒宴上,尤氏、众姐妹、嬷嬷、丫鬟们,一如尤氏戏语“趁着尽力灌丧两钟”,直把凤姐灌醉,“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于是发现同样酒后的贾琏和鲍二家的私通,凤姐酒醉泼醋,屈打平儿,又与鲍二家的疯狂厮打,贾琏这个“海王”也倚酒三分醉,大逞威风踢骂凤姐,男男女女一团混战,因醉酒,演出泼醋的大闹剧。

凤辣子 (电视剧《红楼梦》(1987)截图/图)

“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第六十五回,珍琏二兄弟于国孝家孝之际,在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新房子”调戏尤氏姐妹,被尤三姐醉后怒斥:“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自绰壶斟了一杯,自喝半杯,搂过贾琏的脖子就灌:“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唬得贾琏酒都醒了。尤三姐不愧是酒中豪杰——“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洒落一阵,拿他兄弟二人嘲笑取乐,竟然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对比两回后的“闻秘事凤姐讯家童”,同样泼辣,却各具不同的雷霆之势——好想看王熙凤和尤三姐的“巅峰对决”,可曹雪芹是定不会写的:那势必会夺走黛玉葬花或宝钗扑蝶的登峰造极的红楼情韵,而且那更像“三言二拍”甚至《水浒传》里的故事了。

尤三姐 (电视剧《红楼梦》(1987)截图/图)

名士与光棍

曹雪芹少年时代在江宁度过,写绍兴黄酒本就无可厚非。多铎五世孙裕瑞曾从舅父明义、明琳那里听说雪芹戏语:“若有人欲快睹我书不难,惟日以南酒烧鸭享我,我即为之作书”——有绍兴酒和烧鸭又怎么样,还不是“红楼梦未完”,空留文学史上一个巨坑未填。

虽然贾宝玉平时也喝西洋酒——厨师柳嫂就把“胭脂一般的汁子”的玫瑰露错认为宝玉常喝的红葡萄酒,但贾府上下饮用最多的却是曹公最爱的黄酒。“凤姐泼醋”翌日,贾琏认错谢罪,贾母啐他:“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黄汤自然非白酒亦非啤酒,只能是以大米及黍米为原料的“液体蛋糕”——黄酒了。《吕氏春秋》载,春秋时期绍兴地区已经产酒;到南北朝后更有“越酒行天下”的说法,18世纪《红楼梦》成书的年代,绍兴黄酒更是远销各地,成为上流社会互相馈赠和贵族之家宴饮之佳品。清代文人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言:“余常称绍兴酒为名士,烧酒为光棍”,又言“绍兴酒如清官廉吏,不掺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贾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自然要亲“名士”而远“光棍”,多用“味甘、色清、气香、力醇”的绍兴黄酒。

第二十六回薛蟠、宝玉、冯紫英等人宴饮,“宝玉把盏,斟了两大海。冯紫英站着,一气而尽”——若非度数低的黄酒,则这位神武将军公子必不能“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而挂彩,非得三碗不过冈打只老虎才能了结了。第六十三回为宝二爷庆生助兴,袭人亦明言:“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那边了”——也只有绍兴黄酒温婉的口感,才适合大观园特别是怡红院“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的香软氛围,若在“黄酒价贵买论升,白酒价贱买论斗”的当时,红楼众女儿开怀畅饮老白干或者“小二”,那画风也太过清奇。

贾府所饮并非只有黄酒,大观园中,最令人瞩目的恐怕是第三十八回的“合欢花浸的酒”:在藕香榭的螃蟹宴上,黛玉只吃了一点便觉心口微微地痛,自斟了半盏酒,见是黄酒不肯饮,说“须得热热的吃口烧酒”,宝玉忙道“有烧酒”,便命丫鬟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诗人气质的潇湘妃子与花香浓郁的合欢花酒,组合成大观园中颇为风雅的意象,同时也证明林黛玉并非一味弱不禁风、多愁善感,她更是好酒的豪爽女子:怡红夜宴,丫鬟小燕最先想到“把宝姑娘林姑娘请了来顽一会子”,宝玉亦道“咱们三姑娘也吃酒”,一个“也”字,说明最善吃酒、能玩闹的是钗黛二人;加上此番红楼中独饮烧酒,林黛玉算是真正的酒客了。

林妹妹 (电视剧《红楼梦》(1987)截图/图)

合欢花是合欢树上所开小白花,所浸泡之久不仅能祛除寒气,且有安神解郁之功效;以合欢花入酒古已有之,清康熙年间,以合欢花叶酿酒亦成士大夫阶层的雅事,曾与雪芹祖父曹寅唱酬交游的高士奇所作《北墅抱瓮录》载:“合欢叶细如槐,比对而生,至暮则两两相合,晓则复开。淡红色,形类簇丝,秋后结荚,北人呼为马缨……采其叶,干之酿以酒,醇酽益人。”而烧酒,明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谷四·烧酒》中记载:“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近时惟以糯米或粳米或黍或秫或大麦蒸熟,和麯酿瓮中七日,以甑蒸取。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以林黛玉的体质,平时饮用黄酒最为适宜,但此时螃蟹宴在背山临水的藕香榭举行,吃口热热的烧酒才正好缓解寒气和心痛之症。而曹公在此处写此酒,并非仅向读者展示他的养生知识,而是自己对前尘往事的追忆——庚辰、己卯本此处有批:“伤哉!作者犹记矮舫前以合欢花酿酒乎?屈指二十年矣”,更以此酒透露重要写作年代信息。

如果说红楼中夺目之“酒”是合欢花佳酿,那么最著名的饮宴场景非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莫属。宋淇在《红楼梦识要》中认为,此回是全书制造欢乐气氛的顶峰,之后剧情急转直下,不如意事接二连三而来——大观园最后的辉煌顶点,安排在怡红院为怡红公子庆生的一场酒宴之上。

此场繁华所用之酒,早在上一回已由袭人言明是绍兴酒,但好酒的芳官更“馋”家乡的惠泉酒:“若是晚上吃酒,不许教人管着我,我要尽力吃够才罢。我先在家里,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这产于江苏无锡惠山的“惠泉酒”,也称“三白”,以清澈纯净、唐人陆羽评为“天下第二泉”的惠泉之水酿制而成,酒质甘润醇美。从元代开始,用“二泉水”酿造的糯米酒,称为“惠泉酒”,明代此酒已闻名天下,冯梦龙在《醒世恒言》中曾记录过“惠山泉酒”一词,李东阳在《秋夜与卢师邵侍御辈饮惠泉酒次联句韵二首》中写:“惠泉春酒送如泉,都下如今已盛传”。清初惠泉酒更成为贡品,这在书中亦有暗指:第十六回王熙凤为自苏扬回京的贾琏接风,邀贾琏之乳母赵嬷嬷一起吃饭时就说:“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席间更由元春加封贤德妃即将省亲,而引出当年太祖皇帝南巡往事,贾府能饮此酒,也预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由此展开。

芳官在怡红院虽没喝上惠泉酒,却也边喝酒边唱了《赏花时》:怡红众人与钗黛探纨湘菱等在炕上围坐,行了全书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酒令——占花名。红楼世界中多有对行酒令这个劝酒行为的文明化表达的描述——掷骰子、划拳、击鼓传花等,而最风雅的莫过于占花名,它不但是大观园最后的繁华景象,众女子所占花名也都对应了各自的情性与最终的结局:黛玉的花签“风露清愁”,诗为“莫怨东风当自嗟”,来自欧阳修的《明妃曲·再和王介甫》,诗的前一句简直令人心惊:红颜胜人多薄命。

夜宴到四更时分,“老嬷嬷们一面明吃,一面暗偷,酒坛已罄”的小细节,加速了盛宴的散场,“开到荼靡花事了”,自此夜宴的巅峰之后,大观园诸芳最终流散,已是无可挽回的结局了。

怡红夜宴 (电视剧《红楼梦》(1987)截图/图)

泉香而酒洌

“寿怡红”的夜宴之上,湘云抽中海棠花,题为“香梦沉酣”,诗为苏轼的“只恐夜深花睡去”,黛玉说应改“石凉”二字,笑她在白天“醉卧芍药裀”:宝玉、宝琴、平儿、岫烟四人同天生日,在大观园芍药栏中红香圃三间小敞厅,众姐妹丫鬟射覆划拳饮酒取乐,“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一时独不见了湘云。众人找到于山石僻处石凳子上业已香梦沉酣的她,“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吃了酒才有诗”的枕霞旧友,睡中犹说席上自己提出来的高难度酒令:“泉香而酒洌(欧阳修《醉翁亭记》),玉盌盛来琥珀光(李白《客中行》),直饮到梅梢月上(骨牌名),醉扶归(曲牌名),却为宜会亲友(历书上的吉利话)。”

红楼醉态种种,确实独湘云最美,“看湘云醉卧青石,满身花影,宛若百十名姝抱云笙月鼓而簇拥太真者”,美的意境与美的梦呓,构成“湘云醉卧”这个永恒的艺术形象;醉酒的表现,又活衬出她那“英豪阔大宽宏量”的个性特征——就连她聚落花为裀,亦是典型的旧时名士作风。

“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象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第七十六回“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也是“霁月光风”的湘云这样宽慰黛玉,山中笛声助兴,二人遂在卷棚底下近水赏月联诗。促使她们最终作出“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谶联的,是“高雅生活鉴赏家”贾母携众人在山上赏桂花饮酒时“如此好月,不可不闻笛”的安排,于是“桂花阴里,呜呜咽咽,袅袅娜娜,又发出一缕笛音来,果真比先越发凄凉”,“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年老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众人彼此都不禁有凄凉寂寞之意”,饮酒赏月的赏心乐事,却因凄凉笛声,溢出的是孤寂悲怆之情,照应的更是“运中数尽”的末世光景。

《红楼梦》八十回,酒事以中秋夜酒终,亦是以中秋夜对饮开始的:第一回,中秋之夜甄士隐邀贾雨村至家,“真假”对坐,“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斝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甄士隐醉卧,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开始了“绛死瑛僧,旨匿形外”的红楼叙述。

寒塘渡鹤影 (电视剧《红楼梦》(1987)截图/图)

从苏扬到京城,从贵族府邸到失落乐园,以“天禄”为名之酒,勾连了众多细节与故事;而对金陵十二钗乃至普天下众女儿的命运作出纲领性暗示评点的酒宴,不在凡尘之中,却在太虚幻境之上:小丫鬟摆设酒馔,“琼浆清泛琉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宝玉因闻得此酒清香甘洌,异乎寻常,又不禁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麯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

“万艳同杯”即“万艳同悲”,它是作者虚构的酒品,亦是女儿所代表的美好逐一毁灭的残酷现实。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在台湾大学教授欧丽娟看来,警幻用来招待宝玉的茶“千红一窟”、酒“万艳同杯”、香“群芳髓”,以视、味、嗅觉全方位感官之美把少女象喻化,展示所有美好女子都会面临“哭泣、悲哀、破碎”的命运。

宝玉在《四时即事诗》中写下“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而最终盛景难再;通观红楼,一如王夫之所言:“烟云泉石,花鸟苔林,金铺绣帐,寓意则灵。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铁门槛。”在“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众多酒事,“沉酣之梦终须醒”,迈过门槛、逃出尘网,才得以“红楼一梦,万境归空”。

张亚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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