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小寒、大寒冻成冰团”。几场凛冽的北风刮过，大雪纷飞，树叶凋零，老家就开始了滴水成冰。
记忆里小时候的冬天格外冷，冻得流鼻涕，手脚常生冻疮。在街上常看到一个个被冻得鼻子挂着长长的“鼻涕虫”的顽童，呲呲哈哈（方言：shi shi ha ha ，形容天冷时热气在嘴里吞吐，藉以减轻寒冷的动作）。村里有一个小伙伴家里是后娘，没人理整他，整天穿着露脚后跟的破鞋，拖着两通鼻涕在胡同里跑来跑去，袖口抹得鼻涕嘎渣硬似铁，被起外号桶鼻子。
那时，村里各家的条件都不好，日子清苦，但过冬的棉袄、棉裤必不可少，母亲有时还要给我做一双有鞋样的棉鞋。
村里的母亲都珍藏着不少用杂志封面剪成的鞋样儿。高密农行有一女干部为给孩子做棉鞋，用中专毕业证剪了个鞋样。等用学历评职称时，就找出了鞋样，让评审委员会目瞪口呆，直夸心灵手巧，一时传遍农行。
母亲到旗台供销社买来鞋面布，比着鞋样儿裁剪出鞋面儿，再用布头糊成鞋底布，比着我脚的大小剪出几层鞋底，晚上就着煤油灯纳鞋底。纳好之后再用锋利的锥子沿鞋底扎透，用粗针引着将细麻绳紧密地穿在一起，形成厚鞋底，很结实牢靠。最后在鞋底和鞋面里絮进些棉花，缝好。
鞋做好后，有时鞋口紧，还要用鞋拔子趟趟鞋。下雪天，怕湿了棉鞋，在家里我舍不得穿棉鞋，就穿蒲娃草鞋（蒲草做的毛窝子草鞋，像小娃娃样大，方言故名蒲娃）。蒲娃草鞋不怕雪湿。
“下雪不冷化雪冷”，屋檐根底下冰凌子，玉骨冰肌齐刷刷一道道线，“檐间冰柱若削出交加”，“疑似玉龙下界来人世，齐向茅檐布爪牙。”都说东北有三宝：貂皮、人参、乌拉草（靰鞡草）。蒲娃草鞋比不上靰鞡草鞋好，但便宜，也很暖脚。蒲娃草鞋不用系鞋带，比棉鞋宽松，冬天村里老少爷们都喜欢趋啦着（方言：形容穿鞋随便）蒲娃。
晚上临睡前，被子是硬硬的，凉凉的，孩子们不愿意往被窝里钻，大人就用输液瓶子灌满热水，封上口，放进被窝里取暖。被窝里暖和些了，但不敢贴着它，瓶子太烫了。等一觉醒来，再一碰它，瓶子却又冰凉冰凉的。
那年冬天，父亲做了一个火钵子（小火盆）取暖。火钵子烧劈柴，火势熊熊，但柴灰易四溢。后来改为烧木炭，干净又卫生，用现在的时髦话叫“低碳环保”。一家人取暖时臭脚丫味、臭袜子味，徜徉在一片幸福的欢笑声里。
上村里小学时，学校为给学生取暖,在教室前边、讲台下，垒个小煤炉，屋里全是煤烟味呛人不说，教室后排的同学还直呼享受不到班里的温暖红利。
到旗台联中读书读书的“小二郎”们，冬日上下学，手脚常常冻得伤痕累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口子”，而且随着隆冬的渐进，“裂口子”愈大愈深，有些“裂口子”一年甚或几年都不能痊愈。
因此，在学校里要与严寒斗智斗勇。课间，老师就组织学生集体“跺脚”“挤墙角（我们都叫挤摞）”取暖。同学们一起坐在凳子上,使劲地左右连续地跺脚,以此来促进冻得冰凉的双脚血液循环。“每当这时,跺脚声、笑声热火朝天，混为一片,教室里嘈杂声远远就能听到。”
“挤墙角”就是选择一个墙角,后面的孩子使劲挤靠在墙角的孩子。也有的是靠墙一排人互相挤中间的人。几个人使出全身力气来你挤我,我挤你,抱团取暖。这样充满体力的运动就像一个发电机,让身体一会儿就发热了,同时带有一种玩笑和嬉闹的成份,让大家都很喜欢和快乐。
记得上四年级时，男同学课间玩扛腿（又叫撞拐）。分两帮，一对一迎面撞，分输赢。女同学则在教室里围着炉子玩自拍和互拍取暖。”要想温暖，你就拍拍手，你就跺跺脚，你就拍拍肩，循环往复。
男生另一个室外游戏是骑兵兵团作战。一个壮实的同学扛着一个小巧的同学为一对，模仿骑兵们互相打斗。往往一大堆骑兵们你喊我叫，你拉我扯，拥抱成一个大个子（大垛），成胶着状态时，下面的壮实同学早已经抽身跑了，结果呼啦一下人垛倒塌了，真正人欢马叫，一身大汗，热闹非凡。
上初中时要上早晚自习，值日生往往要早到负责把炉火烧热,晚上再把火封住，锁好教室门。值日生都很尽职尽责。一次我村放电影，正赶上我明早值日。为了能早起，不耽误生炉子，我硬是没去看电影，后来还是到外村补看的这部电影。
上课还是很冷,腿脚冻得不停抖动。老师就叫把蒲娃草鞋放课桌底下，上课穿上，放学再换上棉鞋，戴上棉手套走路回家。那时候的手套实打实的厚，两只手套中间都带个绳儿拴在一起，挂脖子上。
1987年我从山东农业大学农村金融专业毕业分配到高密县柏城处、社时，冬天还是用炉子取暖，但不烧煤。高密南山有一种松子，易燃旺火保热。冬天就专门腾出一间屋储存松子。元旦前后是农行最繁忙的年终决算，那时还是手工操作，需要抄写存根，核打借据，人人不得闲。就把炉子多添些松子，烧得旺旺的，辖属村站代办人员晚上都来营业室，二十多人围着炉子进行年终决算，真正灯火通明，热气腾腾，那场景可谓其乐融融，至今想来如在眼前一般。
柏诚镇是高密乡镇企业发展比较好的经济镇，经委辖属企业多，盈利多，一经委主要干部离任到县城任职，光松子烧草就拉了两卡车，让街上的住户啧啧不已。
现在农村电褥子、电热毯都已束之高阁，不再用了，家家户户统一供暖气，甚至有的还安装了空调、光伏太阳能等。农村也已共同走进了“暖冬”时代！
岁月会冲淡往事，让记忆在历史长河里变得越来越模糊。但生活中总有一些经历想起来，会很入心，很温暖，每当想起时，内心就会充满力量，感到温暖，便拥有了克服一切困难的信心、勇气和能力，从而获得人生真正的乐趣和自由。也正是世事的残缺，才让我们如此珍惜相伴走过的温暖。小时候农村生活的种种取暖趣事，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至今无法忘怀。
（中国农业银行山东省高密市支行 单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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