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朱丽珍 陈颖静 王磊 蓝震
如暮鸟归巢，怀着对团圆的希冀，这几日的机场车站、高速国道，都是归心似箭的人们，向着家的方向行进。
除夕，是所有人都要奔赴归家的一天；年夜饭，也是每一个中国家庭都要共享的一年中最重要的团圆餐。辛劳换来的团聚，是对一年忙碌最好的慰藉。老家有年迈的长辈，已翘首期盼多日，眼巴巴等着春节几天的热闹；忙碌着采办年货的父母，冰箱里塞不下的食物，只等着让儿女尝一尝挂念的家乡味道；还有那些过年才见面的旧友，等着一起喝茶寒暄，聊聊一年的烦恼与收获……
不断变化的疫情、调整的防疫政策，却让很多人正面临两难选择，回乡之路变得波折。回与不回，每个选择背后，都是一家人的深思熟虑和共同进退。
此时此刻，你身在何处？准备与谁一起过年？我们想与大家分享几个身边的故事，那些忐忑与不舍，还有理性与坦然，都有着普通人的真实。
无论身在何方，心之所向，就是故乡。希望新的一年，这样的纠结可以越来越少。
一顿准备已久的年夜饭
●讲述人：哉哉
老家有最挂念的人，但有些事不能赌一把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妈妈就离开家乡，成了“杭漂”中的一员。性格内向的她，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学着结交新的朋友，尽心尽力地帮助我们带娃。
我的老家在金华，距离杭州不到200公里，车程两个半小时。
老家，有着我和妈妈割舍不下的牵挂。
我的外婆跟我一样属兔，比我大了整整60岁，按照老家虚岁算，已经96。有时候很羡慕妈妈，到老了，还可以叫一声“老妈”。而这一声“老妈”，也成了妈妈在杭州的牵挂。
老家的另一牵挂，是我的爸爸。2014年，因为突发脑溢血，他早早离开了我们。如今已过去8年，可按照老家习俗，一年可上坟的日子屈指可数。尤其这几年因为疫情，扫墓时常被中断。过去不久的这个冬至，公墓又一次停止对外开放。
我知道妈妈和我一样，都无比期待这个春节。外婆一定一次次走到老屋门口，朝着巷子口张望，不知道对于一个96岁的老人来说，这样的等待还有几次；还有大年初一跟爸爸说说心里话，那些好的消息，美好的期盼，是新年开始，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的先生也是金华人，公公婆婆得知我们要回金，早早地请钟点工帮我家打扫了卫生，为了过年的仪式感，还特地擦了玻璃，窗明几净；年货一箱箱地往家里搬，冰箱里塞不下的，提前拿到了我家，假期结束后又会一箱箱地往我们车子后备厢里塞；那些好吃我们爱吃的东西，他们不舍得，只等着孩子回家可以一起分享。
这熟悉的一幕幕，一定在无数个普通家庭上演过。可以说，除了我们，老家还有很多亲人，等待着这个春节与我们的团聚。可有时候，回乡的两个半小时车程，却又很是遥远。
过年越来越近，滨江的疫情日益严峻，心中纵有千般想念，但要不要回家，却成了一家人最纠结的选择。
我们所在的滨江区长河街道，是中风险地区所在街道，情况较为特殊。连续几天，小区每天都安排居民核酸检测，辛苦的是那些“大白”，雨雪天里，一坚守就是一个上午。
小区里雨雪中坚守的“大白”
小区妈妈群里，每天都有人分享自己或者朋友的回乡故事。有人回家了，看情况不对，又连夜赶回小区；有人回去几天了，被当做中风险地区的返乡者集中隔离……
因为地区不同，防疫政策不一，很多人都在摇摆，这个新年，到底在哪里过？
我也给老家的社区打过咨询电话，工作人员有着家乡的热情，情况也解释得很清楚，目前仍按照“2 14”政策落实，不要跨区域活动，不要去超市等人员密集场所，最好居家。
一开始，心中还留有一点念想，要不就回去吧？反正不用集中隔离，但每天一醒来，看着不断上升的确诊数字，调整扩大的封控区、管控区、防范区范围，又有一丝担心：万一之后有变化，该如何应对？
正当自己在摇摆，要不要赌上一把时，身边的好友有些懊恼：父母带着孩子先回老家，结果在高铁上成了密接，被集中隔离。
这一定不是个例，只要人员流动，不可控的因素就增加。除了担心自家被隔离外，更担心的，是我们的返乡，会不会给亲朋好友带去负担，还有那些为此辛苦付出的防疫人员，心血会不会白费。
能有此刻的万家灯火，并不容易。静下来、留下来，或许是最好也最安全的选择。
最终，我们决定留杭过年。这是我们在杭州工作8年来，第一次留在这里。
公公婆婆得知后，买了年货，特地去看望了我的外婆，大年初一，他们也会跟往年一样，替我们去看看爸爸。
我相信老家的亲人们也会支持我们的选择。团聚自有时，有些事，不应该拿来赌。我们更相信疫情会很快过去，那时候回家不必忐忑，团聚可以更加从容。
公公婆婆带给外婆的年货
●讲述人：静静
希望能用一时的留守，换来长久的安宁
以前觉得见父母、回家很简单，拖起行李就走，没想到如今回家的路却是那么漫长。
我老家在湖南湘潭，我也是家里的独生女，出嫁到了杭州。
2020年搬新家，爸妈来杭州过节，万幸一家人都团聚在一起，但那个春节我们是看着手机、电视在泪水中度过的。
2021年为了不给大家增添麻烦，响应号召留浙过年，于是回乡的日子一直拖到今年。
今年，特地早早地跟领导请好年假、填好出省报备单，约好在上海工作的表弟和我们一起，准备1月28日自驾回家，但是杭州疫情突然爆发了，这对于离乡三年的打工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走亲访友、发小聚会、还有茶颜悦色、嗦粉……一大堆计划全部打乱。
米粉肉
消息出来后，我先网上查好湘潭疾控中心的电话，一边关注杭州疫情发展，一边与疾控中心人员反复沟通，明确回湘潭所需要的条件和进入小区所要备齐的相关证明。工作人员告知，目前是“2 14”政策，只要健康码绿码，持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健康检测就行。但是杭州的疫情还没有明确，湖南针对杭州返乡的政策还没出，如果近期要回，建议先暂缓出行，等政策明确后再定。
“普福南苑有人确诊了，就跟我们小区隔了一个高架。”
“普福属于彭埠街道，跟我们是同一个街道。”1月27日晚上，小区群里因为这条信息炸开了锅。
朋友圈、微信群、热搜……到处都是打听能否回家的信息。有被迫隔离的，有居家健康检测的，还有像我这样担心回家后被隔离回不来的。
虽然我们所在的小区暂时没有确诊病例，我们核酸结果也是阴性，但谁也不能保证，顶着疫情小规模爆发的风险，回家的路上疫情会不会进一步扩散或变码。
还在观望时，晚上接到了妈妈的视频电话：“现在杭州疫情这么严重，你们还是别回来了，没事的，你们还是安全第一。万一回来被隔离，不值当，我跟你爸爸说下，没事的。你们在杭州也一定要做好防护戴好口罩。”
妈妈在视频里不断叮嘱着。
酿豆腐
“俊崽啊，你们不回来过年啦？哎呀，我还买了四五百块钱的牛肉，还有你喜欢的腊肉、猪肚，扣肉也做了好几份，冰箱里都塞不下了，你这回不来了，我们菜怎么恰得完哦，要么直接给你们快递过来吧……”听着爸爸的乡音，顿时觉得内疚。
今年过年，最终和先生商量决定留在杭州，希望能用一时的留守，换来长久的安宁，明年春节，家人团坐，灯火可亲。
腊肉
●讲述人：石头
一直盼着春节回去的老爸决定留杭：不能给老家添麻烦
今天晚上，原本我们应该回到象山石浦老家，和叔叔姑姑们围坐一起吃饭。
此刻，老爸坐在杭州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厨房里堆了一早买回的菜。
1月28日下午1点多，我在单位，老爸打来电话：“县疫情防控办的电话不用打了，我们不回老家了，留在杭州过年。”略顿了顿，“就这么定了。”
我知道，老爸其实是很想回老家过年的。前一天他还在跟小叔叔讨论年夜饭吃什么，原本他还说，就算我和老妈小猪不能回，他也要回去。
算起来，我们至少有四年春节留在杭州。2020年春节，如果没有疫情，整个家族300人要进行大聚餐，叔叔提前买好了大聚餐要用的一部分3万多元海鲜，提前放在冷库里。可是，疫情来了。纠结犹豫再三，直到临回家前一晚，老爸在家族群里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告知亲朋取消聚会。
没想到，2020年的纠结犹豫，2022年又一次重复。
1月中旬，老爸就跟我说定了回家过年，1月23日我订了老家的酒店，1月25日老爸老妈给老家亲朋买好了礼物，整整齐齐码放在客厅，我还跟他们开玩笑说，出发那天，需要用个小推车才能搬下楼。
26日上午，手机屏上的推送让人心惊，杭州又出现了一例新冠阳性病例。我安慰老爸：别着急，看看后续发展。
之后的疫情发展，无法再给老爸安慰。面对不断增加的确诊病例数字，面对不断打来电话询问的老家亲友，老爸转而安慰他们：能回来尽量回来，再观察两天，回不去也没办法啊。
如果回老家，从除夕开始的几乎每一顿饭，叔叔们都安排好了，我能想象得到餐桌上的海鲜是怎样让人大快朵颐，也能想象得到期间的欢声笑语。
我已经做好了不回去的准备，但我想老爸总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吧。
老爸后来这样解释他最后的决定：就算回去了，万一杭州疫情再严重起来，我们会不会拖累住的酒店？还有你叔叔姑姑们？不能给老家添麻烦。
于是，29日一早，老爸老妈开始去菜场超市，买肉买鱼买八宝饭，重新准备在杭州过年的年货，列出年夜饭的食材，念叨着要烧哪些好菜。
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今年过年，可能少了老家的热闹，但老家那头的叔叔们已经说了，彼此知道平安就好，等疫情过去，总有再聚的时候。
准备带给叔叔姑姑们的部分礼物
讲述人：王现
第一次回不了老家过除夕，最牵挂93岁老奶奶
今天一早，好兄弟浪哥给我发来一张图。他在衢州老家航埠菜市场最知名的大洲卤味店门前按了张照片，年味十足，也勾起了我浓浓的乡情。
一盘家乡卤味，是除夕之夜的必备佳肴，但是今年除夕，肯定是没办法吃到了。
昨天，给老爸打电话，明确不回家了，我以为他会失落，没想这位老党员竟然安慰起了我：“等疫情好转，再回来不迟。”
也是啊，想起去年底在丽水出差，准备去云和县人民医院做核酸检测，刚走到医院门口健康码变黄了，虽是虚惊一场，还是给当地带来了困扰。所以，这次选择不回家，不想给家乡人民添乱。
今年老爸置办好的一堆年货，恐怕是要犯愁了，听说还下血本买了半只羊。往年除夕大餐，都是老爸亲自掌勺，一桌丰盛的饭菜，有荤有素，尤其那盘染着霜花自家种的青菜，在一堆荤菜面前，往往第一个抢光，吃出了年味。
往年从老家回杭被塞满的后备厢
想想这些年，亏欠父母。自从有了小孩之后，老爸老妈“被迫营业”，从农村老家转战杭州来帮我们带孩子。习惯了田间地头的他们，难以适应城市“笼子里”的生活。这次老爸提前“放假”回家，也是铆足劲置办年货，打算迎接我们回来团圆。
第一次回不了老家过年，最牵挂的还是93岁的老奶奶，一位抗美援朝志愿军老兵的遗孀。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在老宅的奶奶，也是老爸的心头病。来杭州之后，老爸放心不下，个把月要回去一趟。后来我回家安装了几个摄像头，老爸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看奶奶是否起床，做了什么好吃的，才安心。
今年奶奶家的对联我贴不了了，只能让老爸代劳。虎年钟声即将敲响，希望家中的这位“90后”虎虎生威、健康长寿，待春暖花开时再回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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