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加珍/文
一九七0年初,为了响应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三线建设要抓紧”的伟大号召,修建西南的“战备路”和“通向毛主席身边的幸福路”(阆中县成立了民兵独立团,辖五个营37个连队,共计6152人,配合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部队,参与了修建湖北襄樊至重庆的襄渝铁路西段大会战。主要担负从陕西紫阳毛坝至青溪岩隧道及铁路、桥梁的修建任务,这就是阆中历史上有名的“大巴山会战”),县城关镇组建了民兵排,我光荣地被批准入选,并担任卫生员。城关镇民兵排由当时城关镇干部陈昌明(已故)和邢正新分别任排长和副排长。经过一个春夏的集训和野外拉练,在思想和物质上都作了充分和必要的准备。
民兵排专门请了会打草卷的师傅,在原蔬菜社敬老院内教会了我们打草卷,城关排的五十个民兵都自己动手打了自用的草卷送到大巴山,准备以后打地铺用。将要出发前,城关镇在人民电影院召开欢送大会,我作为民兵排代表在大会上发言表了决心。城关排的民兵编入了阆中县民兵独立团的大部队并在县招待所又进行了集训。其中,我们六个女子被编入女子连一排一班,我任班长。集训期间,首长点名要我和另外一名男兵同时在全团官兵面前作了打背包演练。
集训结束后,记得是1970年10月23日,我们从阆中县招待所出发,乘坐大卡车,经巴中、通江、南江,第三天傍晚在万源下车,讲明天就要进入陕西地界,因那边没有路,只能步行。第四天我们开始徒步行军,自己背着行李,一路沿山间小道,爬山涉水,历经艰险。
很多女子边走边哭,想爹想妈,鞋磨破了(真象未上大巴山之前人们所说的那样一天要穿烂三双草鞋),肩背肿了,没有可口的饭菜吃。陕西的生活条件不如我们阆中当地。记得步行当天的晚上,我们住宿的老百姓家做饭没灶用,就是吊着个鼎锅,既烤火又做饭,整得全身都是烟柴头味道(我们称它为讨口子味道),闻着令人头晕。
第五天我们行至一条小河边,河面上有木杆并排搭成的小桥,不稳当,水流湍急,令我们很多女子不敢行走,因为害怕,有的只有蹲着前行,有的还吓哭了,过了小河不远处也就是我们当天的宿营地。那是一个小场镇,叫麻柳坝,给我们女民兵腾出了一些空房,大家住着还挺高兴。
可早上醒来行军时,那些男民兵告诉我们,你们住的那些房子里前一天还摆放了一些死人。天哪,幸好当晚不晓得,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敢在那屋里睡。离开阆中的第六天,我们翻过好大的一座山(说是上山二十五里、下山十五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一陕西省紫阳县毛坝区朱溪河的乌鸦坝(其实就是一个河边的鹅卵石坝,不多大的一个地方)。
那里曾是国家主席李先念率领红军一起战斗过的地方,山势陡峭,周围都是悬崖绝壁、深山峡谷、不通公路,人家稀少,除了石头没得地,广种薄收,只种包谷和洋芋,种不了水稻和小麦,人们生活十分艰难。当地老百姓说他们是老死的人少,绊死(摔死)的人多,很多人出门也许就回不了家(因为山路陡峭,生活吃不饱或遇山洪、涉水时被水冲走等),这就是我们将要参加会战的襄渝铁路西段一一大巴山地区,山上没有树,一片荒凉,令人胆战心寒。
到达目的地的当晚,宿营在朱溪河边上,三坯土墙搭了个棚,团领导说我们女民兵盖不来房子让男民兵事先为女子连搭建的。湿漉漉的地上铺了些茅草,几乎是散棚,没有门,只能避小雨,不能遮风。我们将自己所带的被盖两人一铺,一床盖一床垫和衣而睡,一觉醒来,浑身气汗水,身边还响着哗哗的流水声,半夜以为是下雨了。
天亮了再看一下我们所处的环境,心里真还害怕,只是当时有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鼓舞我们,使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到了大巴山,女子连的首要任务就是解决吃饭问题,没有米没有柴没有菜,都得靠自力更生,自己翻山越岭去买;再就是修路,解决行路难的问题。
那时每天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天天读”,“早请示,晚汇报”,经常吃忆苦饭,进行“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政治教育。那时的人很纯,不计较报酬、个人得失以及吃和穿,一心只想着把革命工作干好,争当先进。
买米要翻越我们来时的那座大山,早晨5点吃完早饭出发,下年5点以后才能陆续回家,背米用的袋子就是自己的裤子。一大麻袋大米(200斤)四人分开背回,又累又饿,还得小心从事,一不留神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买菜买柴也要爬山,踩着齐腰深的河水到老百姓家里去买。有一天,轮到我班出去买菜买柴,天不亮吃完饭就出发,由于近处的菜和柴都被买光了,只好到比较远的地方去,到了中午又累又饿,任务没着落,我只想哭,眼泪一涌差点掉下来,但我马上想到我是班长,不能这样,马上想办法和大家说起了笑话,鼓励大家上到一座山顶,终于在一家人家买到了菜,天黑了很久才回到了宿营地,连部的领导都在门口等着我们。安全地回到营地,自己这才松下了一ロ气。
有一次扛柴,我和李碧珍抬了一根大木头,中途遇兄弟连队开山放炮,满天的石头乱飞,叫我们无处躲藏。我们两人抬着那根木头东边一躲西边一闪,好险啊,很多男民兵都大声叫我们,快把木头扔掉,保命要紧,我俩抬着木头,拼命的跑着躲闪着,冲出了狭长的放炮工地,回到宿营地,摸摸脑袋还在,回想起还真后怕。
修路的任务就更艰辛了。当时正值冰冷的冬天,路面上结有冰,我们配合部队修引路挖土方,为了省事些,部队的官兵教会了我们放炮,用钢纤打个洞,放进适量的炸药,装上雷管,用导火绳点上火,刷刷地一阵响,轰的一声引爆了。开始点炮很害怕,手抖得老高,害怕把手炸了。时间久了,炮放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认为没什么威胁,只不过就是要掌握好技巧,把导火绳燃烧的时间计算好,有多少炮,用多长的导火绳,不仅土炮敢点,石炮也敢点了。
有一次,我们接受修建沙场公路的任务,沿着河崖全是石头,为了省工,我们决定放炮,有巴炮(裸露的大石头撬不动就用炸药炸碎,这就可以不用打炮眼把炸药雷管直接放在石头面上,称之为巴炮,这种炮比较危险),也有打眼的炮,一共有三十六炮,我勇敢地承担了点炮任务。
那时我人小跑得快,全连撤出现场到达安全地段后,我开始用导火绳飞快地点完三十六炮,女子连的战士们都为我捏了一把汗,三十六炮都响了,大家欢呼了,为我连完成修路任务赢得了时间,保证了隧道及时用料。
同时,我们一班还担负了全连种菜的任务。开始到大巴山全靠买菜和阆中县送去的干菜调剂伙食,时间久了,老百姓的菜也供不应求了,连队决定自己种菜。那时没有菜地,只有在我们宿营的山上开点荒,见有土的地方就种下白菜、萝卜、青菜和南瓜等,收成挺不错。后来,我们还修建了猪圈,养猪种菜,改善了连队的生活,深受团部和连部的赞扬。
过元旦节了,连队的煤快烧完了,需要一人随车去金家湾去拉煤,我去了。早上出门,到了金家湾隧道旁,一队解放军和民兵从施工的隧道里出来体息(因为隧道的石头全是黑煤炭),坐在石渣旁,跟煤炭一样黑,如果不是两只眼睛的眼白是亮色的话,你准分不清是人还是煤。
男民兵们帮我装上煤炭,途中经过驾驶员所在连队,他要回去过节,我就坐在那里等他,吃完饭再把煤送到我们连队,这时已是下午时分了,连队领导告诉我,他们在家已分析过,说我不会在别的连队吃人家的饭。的确如此,男兵连的领导把饭摆在桌上我没动筷子(多守纪律啊!)
出去买菜、买柴,上工地都必须过河,河面上架的有“桥”,过“桥”时很害怕,河沟的水流的很急,碰的水花四溅,深处有一丈多高,且“桥”不稳,大家提心吊胆的过“桥”(这种桥是民兵们为了减少踩水的麻烦,在河的两边找个支点,架上两根或三根用抓勾抓在一起的木棒作为桥,一般是不稳定的)。
在通往团部的河面上,后来架设了一座吊桥,有一次出差回来,吊桥架好了,我们不用踩水了,可惜我们班的很多人不敢过,我反复多次扶着全班人员过去,吊桥刚修起,不免大家不会走,住在对面的团部领导和其他连队干部都观看我们过吊桥,他们很乐,我们很怕。
初到大巴山,条件艰苦,寒冬腊月女子们洗脸全用的是冷水,连队旁边有一股山水往河里流,女子们就用这股山水洗脸漱口,每天早上早早起床扑队洗漱,冬天的水刺骨的冷。洗头就在朱溪河里,若大一个浴盆,任随享用,直到有一天团里的领导告诚女子连,不再允许下河洗澡、洗脸、洗头,也不准用那股山水,因那里面有对人体有害的矿物质,怕以后影响身体健康和生育。
到黄龙洞对面山上去背柴,女子们经常出去买柴,深过齐腰深的河水是常事,窄路险路也常走,有的路人背着柴禾根本就不能正常行走,只能猫着腰慢慢挪动,上怕顶着石头下怕杵着地一个跟头栽进水流湍急的河里没命了。
有时只能四脚四手的爬过去,哎呀太惊险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有那种感觉,这且不说。那次到黄龙洞又演练了惊险的一幕,走到山脚,抬头往上看,帽子都望落,但女子连的战士们还是抓住山上的树枝和草,爬到山上,走到堆柴的地方,谁也不敢面朝下看,那还能背柴,山是一面陡坡没有路,要是有路的话早就没柴了,会被人买光的。
要下山可惨了,大家将柴禾捆住掀到山下去,人再蹭着往下溜,四排一名女战士是名城市知青,因坡陡没路,一脚没踩好滚下山坡,一下摔成了脑震荡。
民兵连的文化生活主要靠自娱自乐,那时的学习抓的很紧,连排班都要安排学习内容。经常办些板报,登载有关知识和战士的心得体会。团里有电影,会组织大家集合去看,如需要大战苦战、赶任务赶时间以及大战“红五月”时,连队就组织文艺骨干编排节目鼓干劲。连队每天坚持做广播操,我是领操员,团部的朱飞曾为女子连摄过一张做操的照片。
讲党课,我的年龄在女民兵中不算最大的,也不算最小的,但我很活跃,经常在排里讲一讲党的知识,也讲一讲怎样写入党申请书等大家很乐意听。
大巴山的战士很辛苦,县上领导把大巴山称着前方,阆中称后方,领导经常讲话都要求后方的干部群众要十个想一想,前方没菜吃,动员后方的老百姓晒干菜,保证有菜吃;派慰问团到前方实地问候,鼓励大家修好战备路、幸福路,胜利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
说起女子连的狗,真还逗人乐,凡是男人要经过女子连必须要有人护送,否则是要遭狗咬的。因为团部不允许任何男人到女子连来串门。
柏垭女民兵廖清秀的母亲因病去世,一班战士王玉琼发扬雷锋精神,慷慨解襄,给他们家寄去现金不留姓名,后来才知是她所为。女子连上工地从来都是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一二一,唱着歌行进的,总之就像解放军战士一样,没什么区别,就是少了一身绿军装。
记得1971年,阆中县民兵独立团在大巴山召开“三代会”,我被推选为代表参加了这次会议,并在会上得到了奖励。同年6月29日,我同女子连的其他三名女战士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正式党员,这是文化大革命后第一批吐故纳新的新党员,有我、岳素珍、王玉湘等。
这天晚上,独立团在朱溪河畔举行了盛大集会。一是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五十周年,二是新党员入党宣誓,当时对全团震动很大,自己也受到莫大鼓舞,感到无尚荣光。从此以后,我对自己要求更加高了,劳动、工作更加积极,在大巴山的三个年头40多天时间里,从未休过一天假,只讲奉献付出。
记得有一次种菜中暑,差点丢掉性命,昏迷两天后又醒了过来,那年即1971年我被评为了五好战士,年终团部把喜报寄回到了我的家里。
回忆当时阆中民兵独立团,全团共有6000多人,县上很多领导在那任职,如有武装部领导马荣光、参谋敖永顺(已故)、何廷祥、侯明培(已故)、王芝清、赵杰(已故)、赵江、朱飞、陈加友、马洪清(已故)等。团下面设有营、连、排、班编制,民兵战士享有现役军人同等待遇,每月6元钱津贴,在那里因公牺牲的人叫烈士。
独立团里我们女子连一共有196人,有阆中人,也有当时在阆中下乡的上海知青、重庆知青。一九七一年四月大战后,襄渝铁路西段指挥部在我们女子连召开了全线十五个女子连连队典范的现场会。我们连不单连队作风为典范,而且,内务工作也数第一。十五个女子连中我们做到了上山多少人,下山多少人,不多ー人,也不少ー人。
一九七一年八月大战后,八一电影制片厂由向阳带队,来我们连拍摄了记录片,赞扬女子连的铁姑娘精神。
一九七一年十月,中央铁道部新闻组来我连拍摄记录片,拍摄了拉练、背食物、柴禾、以及大战沙场的三个阶段的艰苦片段。
两年来,阆中民兵独立团直属女子连在大巴山有过眼泪,有过笑容,有过幸福,也有过悲伤,但在她们当中却涌现出无数先进事迹和先进个人,多次被阆中民兵团、南充民兵师和襄渝铁路西段指挥部评为四好连队。她们做到为阆中人民争了光,为南充地区人民添了彩。
由于工作需要,1971年12月,女子连宣布我们十五名女子回阆中到公社任职,作妇女工作,其中有我。岳素珍和王玉湘由于工作需要留在大巴山继续工作,我们其余13名与其他回阆中的人一起乘坐大卡车回到阆中招待所,当时的武装部郎一国政委(县革命委员会主任)接见了我们,讲了话,经过一周学习后分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我到了文成区的井溪公社。
以后我们这一批人始终保持大巴山吃苦耐劳的精神,兢兢业业、务真求实地工作,踏踏实实地做人。所历经的艰难困苦,为我们人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终身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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