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流淌的时光
文 / 薛立全
牛年春节刚过，儿子的女朋友组织亲家和我家新年首次聚会。儿子和女朋友尽管相识时间不长，但彼此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我们两个家庭也多次相聚，前几次都是在大饭店里相见，多了一些客套和拘谨。春节期间儿子细心的女朋友跟我透露，这次聚会选在一家怀旧主题餐厅，让我和爱人以及亲家重温一下流逝的岁月，我自然满心期待。
这家餐厅座落在闹市区，院子很大，绝无停车之虞。餐厅是由原来的一家厂房改造而来，餐厅门口的一面墙上悬挂着木质白底黑字的招牌，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标志性门牌的样式。走进门口，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餐厅，摆起的三排圆桌整齐有序，餐桌上空悬挂着纵横交织的彩带，由于我们到达的时间较早，坐在圆桌周围的人还很少。与门口相对的是一排长长的窗口，窗口的下半部分是一扇木质玻璃推窗，用于点菜、传菜、买单、装饰之用，窗口上方是一条很长的红底白字的绸布宣传条幅，书写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标语，营造出一种旧时大集体食堂的氛围。
眼前的场景，让我回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的中学时代。那个时候，我在黄岛一中复读，由于离家较远，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学校的隔壁是当时正在建设黄岛电厂的电力一处生活区，这个生活区面积很大，高峰时在此居住的职工有几千人，生活区内食堂、商店、澡堂一应俱全。我们班里有一位男同学是电力一处的子弟，中午经常回电力一处食堂吃饭，回到教室后他就给我们描述那里的饭菜状况，经常说的我们口水直流。电力一处的食堂是不对外开放的，在我的请求下，这位同学给我代买过二次那里的饭菜票。有了那里的饭菜票，每隔十天半月实在嘴馋了，就去哪里吃一次。电力一处的食堂兼做大礼堂，面积宽敞，一字排开20多个打饭窗口，吃饭高峰期每个窗口都排起长长的队伍，我排在队伍中不敢声张，生怕被生活管理员发现是外单位人员，清除出去。排到窗口后，我都是买最便宜的一角钱一份的菜，即是价钱最低的菜也远远好于学校食堂。每次吃上一顿这样的菜，感觉像是过节。
穿过餐厅拐一个弯，前面就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分布着吃饭的单间，单间的门头没有豪华的装饰，只是白墙木门，每一个房间的门楣左侧，镶嵌着房间名称牌，房间名称都是用中学的各类门牌标识标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高一一班”房间。这是一个非常熟悉、十分亲切的标牌。1978年，我考入老家的乡镇中学。我的初中是在本村上的，初中只有一个班，都是本村学生。中考那年，初中语文老师自己出的模拟考试试卷，与后来的中考试卷相似度竟高达80%以上，语文老师在自习课上偶尔辅导的其他科目重点，也都成了中考的内容，到底是语文老师有神奇的猜题本领？还是另有隐情？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很自然，我们村初中考出了当年令全镇轰动的好成绩。那一年新考入的高中按中考成绩从高分到低分成四个班，依次排列，我们村初中的学生分到高一一班11名同学，全镇其他初中绝无仅有。
猜中考试题目确实能提高考试成绩，但提高不了学习能力。高一一班都是尖子生，自然课程进度较快，入校两个月后，来自我们村初中的同学明显跟不上课堂节奏，测验考试大面积拖班级的后腿，学校发现这个情况后，决定在高一级部重新进行分班考试。重新考试后，来自我们村初中的学生只有3人留在了高一一班，其他8名同学分别分到了其他班级，我幸运的成为留在高一一班的3人之一。这次分班对我触动很大，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力争上游。
重新分班不久，我就向班主任递交了入团申请书，由于表现积极，很快被列入团员发展对象。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次课间休息时间，我和同位同学没有出教室活动，我俩在破旧的木制课桌中间位置，用圆珠笔划出一个圆圈，学着电影上扔飞镖的样子，用铅笔刀扎圆心，我俩你一刀我一刀，比赛输赢，周围同学在围观起哄，过了一会周围鸦雀无声，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向后门望去，只见班主任双手抱臂，站在后门门口，神情威严的瞪着我俩，我快速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低下头，班主任开始了疾风暴雨式的批评，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听清一句：“我给你们都数着了，一共扎了17刀，这是严重破坏公物的行为，是道德品质问题！”放学后，班主任把我俩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进行了一顿狠狠的批评教育，事后又在班级做了检讨，我入团一事自然也泡汤了。
引导我们的餐厅服务员查看了订餐登记薄后，把我们领进了“教导主任室”房间。望着教导主任室，让我想起我与“教导主任室”之间发生的故事。
高考复读那年，我们在乡镇中学毕业的落榜生，区教育局按照高考成绩，选择了部分同学到黄岛一中复读。入学不久，学校决定高三的全部学生（包括复读生）进行分班考试，从四个班级中选出一个重点班，冲刺第二年的高考。由于经过了漫长的假期，学习注意力难以集中，分班考试自我感觉发挥欠佳。这次分班，学校规定的时间很紧，为了赶阅卷进度，各位任课老师把学生的考卷，交叉分到另一个班级的同学手中，老师逐题在黑板上写出答案，下面的同学对分到的试卷进行阅卷打分，老师讲完一份卷子，全班就阅完50多份试卷，效率很高。分数统计完成后，老师把每个人的试卷发到个人手中。当发下物理试卷后，我发现有一道8分的应用题，我觉得我做的是正确的，但阅卷时给判了零分，这是一道计算压强的题目，老师黑板上给出答案的单位是“大气压”，而我给出答案的单位是“帕”，得数显然是不一样的。为了弄清真相，我拿着试卷找班里的学习委员看了一遍，他确定无疑的说这道题我做的是正确的，并且他还鼓励我去找班主任老师更改成绩。
我一向胆小，最发愁出头露面，内心非常纠结，这个时候我们班另一位同学也发现给他判错了题目，有了两个人做伴我有了胆量，我俩当即去找了班主任，班主任说考试分数已经上报到教导主任那里，我俩转头到了教导主任室。教导主任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衣服鞋帽笔挺板正，一尘不染。教导主任听了我们的来意，跟我俩说，你们要把任课老师找来，当面验证题目的对错，于是我俩把任课老师叫到教导主任室，任课老师看了试卷后，明确我俩的题目做的是正确的，教导主任送走了任课老师后，对我俩拉下脸面，极不耐烦地说：“我最烦做出的表格涂涂改改！”这时我瞅了一眼桌面上的表格，整套表字迹规整，表格整洁，堪比印刷体。教导主任目光转向我的同学说：“你的还好说，你本来已经分进了重点班！”目光又转向我说：“你的就麻烦了，你本来没有分进重点班，加上这8分又可以分进去！”我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怯生生地说：“杨老师，还需要我做什么？”教导主任冷冷的说：“你回去等着吧！”
我在内心忐忑中等了一个周后，学校的宣传栏张贴出分班名单，我的名字出现在重点班名单中，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第二年黄岛一中破天荒考出了好成绩，全校考上了23名大中专学生，我们班考上20名，其他3个班考上了3人，我考出了自己满意的成绩。我现在时常在想，如果当时不是自己主动争取，我的人生之路也许将重新书写。
进到房间刚刚落座，儿子的女朋友领着男女亲家也到了。接下来儿子和儿子的女朋友在仔细的挑选特色菜品，我和爱人及两位亲家触景生情，深情地回忆曾经的青春岁月，交谈着对餐厅环境彼此的心理感受，我们四人是同一时代的人，小时候居住也相隔不远，对以往的生活场景有共同的记忆。
交谈间隙，我仔细端详了房间内的设施。在房间一角的三抽桌上放着一台观赏用的14寸黑白电视机，旁边放着一台老式金龙牌电风扇，在另一侧墙根分别摆放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写字台和书橱，这些老物件都是当年生活场景的再现。
1984年我毕业分配到老家乡镇的一座工厂，那一年大哥在青岛干瓦工，一年的积蓄加上年底卖了两头生猪，大哥积攒出400元钱，我托了乡镇供销社的熟人，要到了一个电视机票，买了一台青岛牌14寸黑白电视机，这是我老家村西北头购买的第一台电视机，那时大哥已经从大家庭分出去单独生活了好几年，这台电视机拿回家后，大哥没有放到他的小家，而是放到了父母居住的老屋里，这台电视机给全家带来了很多欢乐，陪伴母亲度过了很多年，直到母亲攒钱买上了新电视，大哥才把已经掉下频道旋钮的电视机搬回自己家中，这片孝心我永远也无法企及。
我的老家也有和这个房间里式样相似的写字台和书橱。1989年我结婚成家，那个时候，大哥、二哥都已分家独立生活，我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没有家庭的资助，结婚比较艰难。结婚之前，大哥、二哥商量额外资助我两样家具，大哥给我做了一个写字台，二哥给我做了一个书橱，这两样家具伴我辗转了多套住宅，直到前几年搬入新家，它俩才光荣下岗，写字台至今还保留在我新翻修的老家中，可惜的是，老家的房间没有能放下那个书橱的地方，书橱放置在院子中风吹雨淋损毁了。
“来了喝酒的茶缸喽！”儿子的叫喊声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儿子手里拿的茶缸，是八十年代普遍使用的搪瓷茶缸，主要用来喝水或刷牙，白色的茶缸上印着红色的领袖头像和当时的口号，有满满的年代感。
我已经忌酒十多年了，平时滴酒不沾，但和亲家在一起，总不好意思空着酒杯。亲家也不善饮酒，我和亲家商定晚上每人只喝一瓶啤酒，亲家愉快答应了。儿子给每个人的搪瓷缸倒满了啤酒，男亲家坐在主陪位置上率先敬酒，端起搪瓷缸轻饮一口，我和男亲家的话题就转移到这只搪瓷缸上。
我和男亲家八十年代初都有在济南上学的经历，上学期间我和男亲家都买了这样的一个搪瓷缸，两个搪瓷缸分别陪伴我俩度过了求学阶段及后来的很长时光。
记得那时每到周末，我就跟宿舍里的同学一起，提着空暖瓶到小商店里打上一暖瓶散啤酒，回到宿舍后，再到食堂打来饭菜，我把日常刷牙用的搪瓷缸洗刷干净，倒满啤酒，第一次喝啤酒时很不适应，总感觉有股奇怪的味道，喝过几次后，慢慢就习惯了。到后来，夏天走在马路上，酷热难耐，经常会在小摊上，喝上一海碗散啤酒，神情立马快活起来。
毕业离校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宿舍六个同学，分别从食堂、小商店买来饭菜、罐头和三瓶白酒，同学们都把白酒倒满搪瓷缸，边聊边饮，离别的伤感情绪借着酒劲发酵，说到情深处互相之间抱头痛哭。那一夜喝酒、聊天到后半夜，最后都醉倒在床铺上。那是我第一次喝白酒，喝的酩酊大醉，差一点耽误了第二天返乡的火车。
这家餐厅的大厅里、过道里、房间内到处都摆放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物件，墙壁上张贴着那个时期的挂历和年画，就连顶棚上的吸顶灯都是蛮有年代感的路灯造型，整个晚上低头抬头之间，时光总在四十年之间来回穿越，听着儿子女朋友讲述着这家餐厅的经营理念和背景故事，我也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
说笑间，不知不觉每个人已经喝完了两瓶啤酒，超出了开始的约定，男亲家和我兴致正浓，男亲家提议每人再喝一瓶，我爽快附和。酒桌上总是有理性者，性格活泼的女亲家委婉劝停我俩。这时我看了一眼时间，已近晚上十点，当我们恋恋不舍走出餐厅时，发现大厅里已空无一人，不知不觉吃饭时间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不经意间我早已走过了回不去的青春时光，步入了人生新阶段。我始终坚信，只要热爱生活，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不一样的精彩。我的初心还在，理想还在，激情还在，健康还在，只要心有阳光，付诸努力，一定会走出人生新的精彩！
作者简介：薛立全，青岛市黄岛区人，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也爱好旅游、摄影、徒步。在《齐鲁晚报》、《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青岛日报》、《青岛晚报》刊登多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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